晚上睡觉的时候,阮笑没能睡着,她听见旁边被窝有人肚子一直在响,吵得她睡不着觉。
阮笑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旁边被窝,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色中,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又很快放下,一张脸转过来,凑近阮笑,“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阮清明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了。
阮笑也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三哥,你肚子在叫吗?”
阮清明有些窘迫,“……不是我。”
阮笑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阮清明掀开被子,说:“我陪你。”
阮笑点点头,阮清明下床穿好了鞋子,又摸到了阮笑的鞋子,示意她伸脚过来,他给她穿鞋。
这是几兄弟习惯了伺、候阮笑,到现在妹妹清醒了不傻了都还没改过来。
阮笑伸出脚,被他抓着穿好了鞋子,又拉着她去了外头。
这时候的农村都是旱厕,找个地方挖个坑,往上面搭几块木板就能解决,阮笑到这时候反而不太习惯这种厕所了,捂着鼻子,小脸皱巴巴的。
阮清明说:“你进去上,不用怕,我就在外边等你,你要是害怕,你就喊我。”
阮笑小声地应了。
她上完厕所出来,见着阮清明就笑,“我好了。”
阮清明说:“走吧,回去睡觉。”
阮笑却拉着他,不让他走。
阮清明疑惑地看她,“咋啦?又想上厕所了?”
阮笑低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仰起了脸,“哥,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阮清明看着她,“什么东西?”
阮笑从背后摸出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了阮清明,“哥,你吃不?”
阮清明:“……”
他惊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苹果,“你从厕所……?”
他没有说完,阮笑赶紧说:“不是!不是从厕所拿的。”
阮清明:“那是哪里拿的?”
阮笑一只手捏着胸口的木蝉,抿了抿唇,手心托起那只木蝉,小声说:“哥,从这里拿的。”
阮清明一愣,目光落到了阮笑手里的那只木蝉上,即使月光没那么明亮,他也能看清蝉翼上细细的纹路,看得出来材质很不错,蝉身细滑光亮,做工很精致,“……什么意思?”
他没懂阮笑的意思。
阮笑抿了抿唇,将手里那只红彤彤的大苹果放到了阮清明手里,将手心朝上,另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出现在她的手心里,“喏,就是这样的。”阮笑声音细若蚊呐,眼睛不安地看了看阮清明,又很快地低下头来。
阮清明眼里划过一丝震惊的表情,“从这只蝉里拿的?”
阮笑点点头,阮清明接过那只木蝉,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到了阮笑手里,他神情严肃起来,“笑笑,这件事你不能和别人说,知道吗?”
阮笑小声说:“我就和哥哥说。”
阮清明说:“除了我之外,不能告诉别人,连爸妈都不要说。”
阮笑抿唇,重重点头,“我知道的,我就告诉你,我不和爸妈说。”
她爸爸一直觉得亏欠家里,才会那么纵容二叔向二哥三哥索取,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虽然喜欢这个家,阮吉对她也不错,但阮吉不是一个好爸爸。
阮笑想到那些事情,表情暗淡,心情也沮丧了起来。
阮清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吃了一口阮笑给的苹果,很甜,是真的,他觉得很不真实,将那个苹果吃了大半,才终于相信眼前的都是事实。
“笑笑,你那个蝉,就只有苹果吗?”阮清明问。
阮笑回过神来,看向阮清明,她一直觉得这个哥哥很靠谱,很大胆,也非常敏锐,80年春风刚吹起来,他就敢带着二哥阮青柏去深圳闯荡,靠自己就打拼下一个公司,更是在深圳站稳了脚跟,要不是有二叔他们,他只会越来越好,没准都能和霍家一样成为巨富之家也说不定。
她告诉阮清明这件事,也是信任他,既然选择了信任,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她对阮清明招招手,让他弯腰过来,她要在他耳边说。
阮清明这年17岁,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虽然这一年饥荒,总吃不饱,但他的身体竭尽全力地生长,到现在并不矮,有175的样子,只是很干瘦,手臂都没什么肉。
他弯腰下去,阮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里面有好几亩地大的地方,有很多吃的,大米、面粉、还有鸡鸭牛羊……苹果是树上的,摘了很快就会长出来。”
她从未来得到这个木蝉,发现了里面的空间,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回来,还能把木蝉也带回来的话,家里就不用饿肚子,所以她使劲往里面填满了东西,从各种粮食到各种生活用品,什么东西都有。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和阮清明说,她没透露这些东西的来源,补充了一下:“里面不止有苹果树,还有其他水果。”
阮清明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他怀疑这是一个梦,伸手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肉,差点疼的他叫出来。
阮笑看他这个样子,本来有些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还笑了起来。
阮清明用力抱住她,在她耳边说:“笑笑,其实是神仙让你变聪明的对不对?”
阮笑认真的点点头,“我相信有神仙。”
如果没有神灵,她又怎么会穿到未来,还能从未来穿回来呢?
一定是菩萨看她家里太苦,她的几个好哥哥都太苦,所以送她回来,还将这个木蝉送到了她手里。
阮清明也跟着笑了,“笑笑啊……”
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她,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消失了个干净,他的笑笑已经不傻了,这样神奇的事情只选择告诉他,他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阮笑拿了苹果和面包出来,和阮清明一块儿吃饱了,才回去。
阮清明这时候肚子不饿了,焦灼的胃部也舒服了许多,因为亢奋,他还是失眠了。
倒是阮笑,给了阮清明那种惊吓后,回床上没有听见隔壁肚子叫的声音后,很快就沉入了梦乡,睡得可香甜了。
*
次日清晨,阮笑醒过来,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刘兰就推门进来了,眼圈红红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她看见阮笑坐着,下意识地要过来掀她被窝,目光落到阮笑清明的眼睛时,才反应阮笑已经不傻了。
“妈妈,你哭了吗?”阮笑关心地问。
刘兰说:“没哭,你不用操心我。”
她还是过来掀了阮笑的被窝,伸手摸了摸床铺。
阮笑见到她这个动作,脸一瞬间就红了,她之前虽然一直是傻的,但是也有那份记忆的,她傻的时候,真的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生活都无法自理……
阮笑羞耻得脸颊通红,还忍着这种感觉,对刘兰小声说:“妈,我以后不会……不会那样了。”
她说不出那个词。
刘兰注意到她的表情,愣了许久,才说:“对啊,你现在好了,是正常人了。”
阮笑羞耻得眼睛都半闭着,不去看刘兰的眼睛。
刘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声说:“妈都习惯伺、候你了,本来以为要伺、候你一辈子了,没想到还能看见你正常的样子。”
她温暖又粗糙的手掌在阮笑脸上滑动,弄得她脸上有些麻痒,但是她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抬起眼睛,看着她,唇角弯起,两朵梨涡温柔地漾开,“妈妈,你以后就放心吧,我现在不是傻子了,能干很多事情了。”
刘兰笑了,抽回手,说:“你可以睡一会儿,不用急着起来。”
阮笑却摇了摇头,她不想一天到晚都闷在屋子里。
穿好鞋子,阮笑跟着刘兰出了门。
这会儿家里的劳动力都已经起来了,去捡柴火的捡柴火,割猪草的割猪草,虽然没吃的,但活到底是要继续干的,不然更没吃的。
阮笑见到了前辈子给她爸爸当女儿的花生,今年花生也有十岁了,上头有春菊夏草两个姐姐,底下是二狗这个男娃,她夹在中间最没有存在感,人长得很干瘦矮小,见人也怯生生的,胆子像老鼠一样小。
阮笑看着花生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倒是二狗凑了过来,“傻子你真的好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阮笑目光落到二狗身上,轻声说:“我不是傻子。”
二狗说:“你要是继续傻,我们就有吃的了,都怪你,你害我饿肚子。”
阮笑:“……”
刘兰听见了二狗的话,跑了出来,声音都尖利了起来,“二狗!你怎么说话的?你姐姐欠你的吗?”
二狗被她的表情吓得打了一个嗝,随即哭了起来。
张美芳一贯偷懒晚起,这会儿也在家,听见自己宝贝儿子的哭声,立马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赤脚就跑出来了,“大嫂!你这么大声想干啥?二狗这样小你和他计较?心眼这么小?”
刘兰说:“管好你儿子,再说这种话看我不打死他!”
张美芳愣了片刻,好像没想过刘兰会这么硬气,她反应过来,恼火起来,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他说的话有错?你家笑笑家里白养了十几年,什么事都没让她干,现在大家都有困难,秀娟孩子都快饿死了,你倒好,还要让家里白养笑笑,村里王光棍都饿死在家里了你不知道?你想让家里也有人饿死?明明只要她走,全家人都能吃饱饭,你就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说得难听一点,你这个人恶毒,见不得家里人好!”
刘兰气得全身打颤,“不是你女儿你不心疼啊?有本事你送你家春菊去,反正你女儿多,送一个两个也不心疼啊,你送啊,谁家孩子还不是当娘的宝贝,我心疼我女儿还是错了?我不像你只疼二狗,把女儿当牛马使唤,儿子女儿都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都心疼!”
张美芳冷笑,“你心疼女儿没错,你心疼女儿心疼到要饿死全家人才是错!我家女儿个个能干,像你家笑笑白吃白喝?她打一出生她有赚过一个工分吗?村里也不是没有傻子,村头的老陈家那脑瘫儿子不是傻子?照样下地干活赚工分,就你女儿金贵是吧?”
刘兰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你你!”
阮笑在旁边看的心里急,她们吵架又快又狠,用的还是土话方言,压根没有她插话的余地,见刘兰这会儿被顶得毫无还嘴之力,终于有了喘气的功夫,她伸手去拍刘兰的脊背,说:“妈,咱不和她吵,你不是要做饭吗?去做饭好不好?”
刘兰抹了眼泪,说:“你进屋,别在外面。”
阮笑点头,刘兰转身就去厨房了。
剩下阮笑和张美芳几个人在院子里,阮笑看着这个二婶,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郑水仙出来了,瞪她:“美芳,大清早你是不是太清闲了?”
张美芳叫了一声,“妈,水缸没水了,我喊平安起来去井里担水。”
她说完,抱着二狗就回屋了。
郑水仙看着阮笑,说:“家里不养吃白饭的,今天让你爸去书记那里给你安排事儿做。”
她说完,就看着阮笑,等她回答。
阮笑低头思考了几秒,说:“好。”
郑水仙听了,什么都没说,回屋了。
阮笑最后看了一眼一直在原地看戏似的花生,也转身回自己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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