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一日，天将亮未亮，三月的清晨，凉风阵阵，吹得人心旷神怡。长空雀鸟高飞，半轮圆月挂在天际，旁边点缀着零星几颗。长广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出了邺城，马车内，高湛和墨雪饶有兴致的下着握槊。这是墨雪第二次接触握槊，她下起来有些吃力。上次只是看过莫希晏和高湛在下，明白了走棋的规则，这次轮到自己亲自上阵了，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
邺城到晋阳的路，属官路，被修得异常平整，所以马车在行驶时，感觉不到任何颠簸晃动。长广王妃胡氏和她的两个小儿子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她早已习惯高湛对她视而不见，这次能被带着出来，也是因为孝昭帝高演特别交代，邀请长广王王妃和嫡子高纬高俨进宫观礼。
春秋末年，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曾在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修筑晋阳城，后西晋扩建。到了北齐，于汾水东岸增筑新城，在旧城里增设龙山县。高演在晋阳宣德殿登基，高湛在邺城皇城主持政务。
这是墨雪第一次来到晋阳，她感觉莫名的熟悉，因为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家就是山西的。所以她对晋阳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听着大街上飘荡着的浓厚的乡音，墨雪感觉心情大好，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高湛看到她久违的笑容，也甚是开心，命人直接将马车驶到晋阳皇宫的大门口，领着墨雪进宫去了。
宣德殿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宫殿是新建的，高强红瓦，庄严肃穆。可以看的出来孝昭帝高演不是一个铺张浪费，好大喜功的皇帝。墨雪进宫之前，高湛有派人教过她宫中的一些基本礼仪，。遂进宫之时，高湛就将她带在身边，把胡氏和其余人等留在晋阳的大丞相府。
墨雪初见高演时，只觉得他非常和善，没有一点帝王的派头，笑容也和蔼可掬，只是看了一眼墨雪，微微点头后，便一直和一旁的高湛叙话。只是他的眼神中时常露出诧异之色，偶尔会向她这边撇来，碰到她的目光时，又很自然的撤走。墨雪也没有去细想太多，默默的坐在高湛身旁一侧。
三日后，晋阳王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高百年和斛律清和的喜宴在宣德殿展开。先是在宣德殿中朝见天子和百官，礼毕后送于太子的东宫。墨雪看着六岁的高百年和十三岁的斛律清和一身红衣从宣德殿正门缓缓走入，只觉得这场婚礼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闹剧。这在她生活的年代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在这个年代，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高百年在五岁的时候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赐婚斛律清和。斛律清和是斛律光的长女，也是斛律恒加的亲妹子，比六岁的高百年高出半个身子来。凤冠霞披，红盖头，被太子高百年用一条红色绸缎牵着，依次跪拜孝昭帝高演，太皇太后娄昭君，顺成皇后元瑾。
一阵风起，吹起了斛律清和的盖头，一张清丽秀美的脸蛋映入墨雪的眼中，她嘴角含笑，脸上洋溢着幸福，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在顺成皇后斜后座有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妇人，容貌绝美，特别惹眼，叫人根本猜不出来年龄。她皮肤白皙娇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颗朱砂美人痣点缀在额前。神情淡然自若，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淡淡的品着杯中的美酒。
墨雪发现不只是她在看着这位女子，连高湛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甚至盯地更为入神，就连他手中的酒杯都已被握的微微晃动。
“这人莫不是就是高湛口中的翠红--李祖娥？一定是她，高洋的皇后，高湛做梦都想得到的女人。”墨雪心下一紧，这女子不仅倾国倾城，骨子中更是自带了一股仙气，让人觉得她仿佛就是这天上下来的仙子，落入凡间。
墨雪细细打量着李祖娥，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个替代品。她在昏迷中所听到的都是真的，高湛只是把她当成了李祖娥的替身。只是因为这眉间一点朱砂痣和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
这一夜墨雪见到了许多故人，有许久未见的兰陵王高长恭。他依然容颜绝美，不输这宫殿上任何一名女子。神情依旧清冷，高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身旁的女子一副胡人装扮，殷勤的为他斟酒夹菜，媚笑如斯，百般讨好。却只见他依然是客气礼貌的回应，没有丝毫逾越。
墨雪环顾周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目光火辣辣的盯着自己，那人一杯接一杯的独自饮酒，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此人正是斛律恒加。他身旁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妇人随着恒加的目光，不时撇过来看向墨雪，眼神深邃，明亮的仿若今晚的圆月，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也不见她的脸上有任何的表情。他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上的交流，只是那样端坐着。墨雪心想，那妇人应该就是斛律恒加的正妃，大概不是位公主也是位极其有地位的大臣之女，就像郑云一般。
高百年和斛律清和礼成后，就被轿辇送去了太子府。由于高百年年纪过小，所以并没有陪饮的环节，只是给斛律光敬了一杯，和众位大臣共饮了一杯，就和新娘回房了。
宴会的热闹始终是属于这些成人的，他们饮酒，舞乐，各怀心事。娄太后自小就喜爱这第九个儿子，她很早就听说长广王在邺城看上了一名女子，为了她更是冷落府上的众多妻妾。如今也是从老远带来晋阳，更是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带在身边。这样一个被自己心爱儿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倒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有些吃醋。遂想试试，看看这心尖尖到底有多尖。就命高演，让墨雪当众在晚宴上献舞。高演是出了名的孝子，娄太后的命令，从来都是答应照办。
高湛听到高演在大殿之上让墨雪献舞，并未开口，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李祖娥。墨雪伸手抓了一下高湛的手，却不见高湛回应，等了许久，高湛和墨雪都未回话，一时间大殿之上的气氛十分尴尬，众大臣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凌霄姑娘，是否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舞一曲助助兴。”高演再次催促起来。
“回王上，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墨雪起身，躬身一拜，回答道。
高演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高湛。高湛举起酒杯，低声说，“王上让你献舞，是看得起你。莫要再做推辞。”
墨雪无奈地从座位上走出来，躬身一拜，微笑的说：“既然长广王殿下这么说，那我这就去换身衣服，为大家助兴。”高演点点头，墨雪离开宣德殿后，心里堵得慌，她很不喜欢高湛对她的态度。
舞乐起，墨雪穿着金光闪闪的舞衣旋转着进入舞池，舞衣只遮住了胸部和下身。纤瘦的腰肢和白嫩的臂膀，光滑的脚丫全都裸露在空气中。脚踝处挂着一圈金色铃铛，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铃声，十分悦耳。
镂空的银色面纱遮住了半面脸颊，灵动的眼睛被她用青黛绘得更加生动，传神。娇艳欲滴的红唇在半透明的薄纱下，隐隐含笑。墨雪跳的是她在大学里选修过的新疆舞，当时也是她毕业晚会上的节目，这也是让她前男朋友一眼定情的出场。
当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牢牢的锁住。高湛放下手中的酒杯，嘴角露出一抹喜色，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原来除了美貌之外，跳起舞来也是这般动人。高演看的出神，被一旁的顺成皇后白了一眼，立马回以微笑，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作赔罪。
高长恭却看的有些痴迷，目光虽然看像墨雪，但好像神游太虚一般，有些微微出神。这个舞蹈，他觉得自己好像曾在哪里看到过，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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