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琴妃从她华丽丽的榻上跳了起来,掀翻了一旁的糕点,芙蓉糕和绿豆糕滚得到处都是。
一旁伺候着的侍女全被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来回报的小太监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麒麟阁进贡了三十名秀女?”
“是……不是,是……”小太监被吓得语无伦次。
琴妃使性傍气,抓起榻上的软枕扔向小太监:“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是圣上从麒麟阁带回了三十名侍女。”小太监不敢躲闪,硬生生顶住砸在自己头上的枕头,怯怯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侍女”和“秀女”完全是两码事,但听在琴妃耳中,两者并无区别。
“庆霖那个小贱人,她不是向来都不讨圣上欢心的吗?何时也学会巴结圣上了?”“进贡”、“秀女”、“巴结”,显然都是琴妃自话自说的产物。
琴妃一向自视甚高,习惯用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来掩饰她那不愿被人提及的出身。
她原本只是个正四品琴媛,在某次酒宴上被醉意正浓的龙帝一眼相中,封为“琴美人”。之后凭借她一手琴技,居然连升三级,爬到了正一品妃位之上。
只不过,即使成为后宫四妃之一,仍甩不掉自己低贱的出身,每每听到别人喊她,那个“琴”字就尤为刺耳。更可恨的是,偏偏这个“琴”字还是龙帝赐封的,无论她多憎恨,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乖乖收下。
于是乎,这种无从发泄的不满压抑转化成了一股扭曲可怕的愤怒。除了龙帝,她对任何人都是极尽虐待之能事,对同品级如此,对居其下位的——无论是妃子贵人还是宫女侍从——更是变本加厉百般刁难。
“我倒要去看看,庆霖这死丫头能进贡上来何等绝色的秀女!”说罢,琴妃也顾不上更衣换装,着一身拖沓的厚重礼服就冲出了雅琴斋。一旁跪着的宫女太监来不及起身,连滚带爬地追随着撞出门去。
琴妃不是这宫中唯一一个收到消息的人,只不过不同的是,皇后是龙帝主动找上门去的,璇妃则是龙帝召见的。
琴妃急火攻心,横冲直撞地奔进东霓宫,与奉命赶来的璇妃撞了个满怀。璇妃手上端着的托盘被硬生生地撞飞了出去,里面堆着的册子散了一地。
凭一己之力,孤身带着三十名侍女从麒麟阁飞回帝宫,已是件耗费灵气的苦差事了,再想想这折损气力的缘由竟是因为被近在眼前的庆霖摆了一道,龙帝心中更是气闷难消。好容易经皇后一番劝慰,勉强熄了一半火气,刚想坐下喝口茶,耳边就响起了刺耳的尖叫。
循声而去,便见琴妃正气势汹汹地单手插腰,指着眼前之人口出不逊,身后的侍女手忙脚乱地帮她整理撞歪的头饰和落灰的裙装。
而她对面的璇妃则完全将那些责难置之脑后,脸上波澜不惊,淡然得就像琴妃不存在一般,带着几个侍女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捡起册子,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码放整齐。
听着琴妃的粗言恶语,刚压下的火气又窜上心头,龙帝拍案而起:“放肆!”
整个东霓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侍女太监跪了一地,只剩下龙帝的怒吼回荡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回声渐消,在一阵不长不短的寂静后,眼见龙帝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琴妃忍不住第一个跳起来,贴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嗲声嗲气道:“圣上——”
虽然平日里琴妃的故作娇嗔让人难以忍受,但今天却成了大家的救命稻草。
龙帝不耐烦地推开她绕在自己臂弯上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各归各位,龙帝瞥一眼琴妃,重重冷哼一声,便回头去扶端着托盘靠过来的璇妃:“爱妃,可曾受伤?”
琴妃一见龙帝对自己不冷不热,反而对着璇妃露出一副关爱之情,妒火中烧,又不好当场发作,憋得脸都绿了。
璇妃倒是一派恬静,颔首行礼道:“多谢圣上关心,只是一些小碰撞,不碍事的。许是琴妃妹妹思念圣上心切,也怪臣妾自己没能及时闪避,就这么撞上了。不知道有没有伤了妹妹,姐姐这边先行赔个不是。”
一个娇蛮任性、妩媚多情,一个温婉含蓄、清冷深沉,这一对妃子简直就是冰火两重。但两人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单就只是站在一起,就足以赏心悦目,真正应了“国色天香”四个字。
“你看看,自己莽撞惹的乱子,倒让人家给你赔礼道歉,回头禁足三日,在你那雅琴斋里好好反省反省。”
琴妃被龙帝训斥得哑口无言,悻悻地一甩水袖,撇过头去。在听到被“禁足”二字后,脸色更是阴沉,但这愠色在她那精致妖媚的脸上,反倒增添了几分韵味,别有风情。
璇妃默默地退至一旁站定,在龙帝和皇后都看不到的角落,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弧度。这一笑龙帝没看到,其他人却看得真切,所有人不由得心头一紧,暗叫:这璇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家门不幸!”四个字虽然不响,却字字真切,像一把匕首直插龙帝心口。
“谁?”
这声音明显是从那一群麒麟阁的侍女中传出的,庆霖口口声声说已经悉心□□过,虽然没指望她们真的能守住这帝宫中的繁文缛节,但也不至于如此没遮没拦。
所有的侍女刚起身,这会儿又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一声不吭。
龙帝怒火中烧,倒不是因为有人逾矩插话,毕竟没规矩的家伙多了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庆霖如此,宫墙之内整日游手好闲的皇子亦然,就连近在眼前的妃子也如是。龙帝早已习以为常。
他发火,是因为“家门不幸”这四个字一针见血地揭了他后院的短。
龙帝脸色一阵青红,甩手直指那群侍女,却因太过气愤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圣上。”一旁的皇后终于开口。之前的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案上的新茶和糕点上,对近在咫尺的闹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此时,她却无法再装聋作哑下去,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一举一动尽显母仪天下的从容端庄。
在场的人中最无辜的就是她了。身为堂堂后宫之主,先是自己的丈夫莫名其妙地带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闯进来,本就扎眼。接着,两个小妾竟还当着自己的面争风吃醋,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想想还真有点小憋屈。
只见皇后轻移莲步,退开璇妃,来到龙帝跟前俯身一礼:“圣上,莫不是这百里奔波太累,方才无人说话啊。”
皇后显然是睁着眼说瞎话。
“圣上,庆霖陛下送来这些侍女定是一番好意,这些侍女虽对这宫中的规矩不熟,但毕竟是那位陛下亲自挑选出来的。臣妾看她们举手投足倒也有模有样,长得也都是水灵可人,想来只要稍加□□,必也能使唤得称心。庆霖陛下难得的美意,圣上应该感到欣慰,定要好好安置才是。她们——毕竟是麒麟阁的人。”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轻得只有帝后二人能听见。
皇后莞尔一笑,伸出双手轻轻压下龙帝颤抖不止的手,言下之意有二:一是,这些侍女是麒麟阁□□出来的,不懂规矩也是正常,这点看她们主子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可见一斑;二是,这些人毕竟是麒麟阁送来的,庆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和诡异莫测的手段众所周知,怠慢了她的这份大礼,开罪了她,真不知道后面还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皇后摆明了替麒麟阁的侍女们开脱,同时也给龙帝一个台阶下。这里子坏透了,这面子总还是要做好的。
“呃……”这些道理,龙帝也很明白,何况他平日里也是真真的宠溺这肆意妄为的义妹,任是她再娇蛮,也从未真的动过责罚之心。这会儿,真的只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忘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点醒了他。缓缓放下的手顺势便抚上额头,佯装疲累地轻叹道:“唉,你瞧朕这身子骨,只是稍稍跑了几百里地居然就累糊涂了。”
明眼人都看穿了龙帝拙劣的演技,但也没人敢去拆穿,只心下腹诽:骨气是个好东西,圣上你可以考虑要一下。
“圣上,”璇妃也适时地上前解围,“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刚接了麒麟阁的帖子,又见这些侍女个个清丽,甚是喜欢。依臣妾之见,就先把这些侍女分派到各宫各院中去,待日后熟悉宫中规矩了再稍事□□,想来这庆霖陛下挑选的侍女定是百伶百俐,必能为各宫分忧。”
“嗯……”龙帝沉思不语,表面上是在考虑妥善处理此事的方案,实则心里着实夸奖了两人一番——既保住了他的颜面,又顺理成章地解决了问题,“也好,几位皇子宫中也正要添补人手,就安排她们过去,年纪相仿,相处起来也松快些,如若有多的,再另行分配。此事就交由皇后和爱妃处理吧。”
璇妃领了旨,当即就按自己带来的册子将所有侍女分派到各宫。
侍女们一一领命,挨个上来拜领荐帖。
明确了这些貌美如花的姑娘们最终的去处不会是储秀阁,琴妃也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宽慰了不少。虽然不排除她们有可能被哪位皇子相中做了皇子妃,但做儿媳妇总好过做共侍一夫的姐妹。
话虽如此,她的双眼还是不住地在每一个侍女来回打量,生怕她们一个眉眼转动就把龙帝的魂勾了去。
分派完所有的侍女,不等璇妃回报,龙帝便匆忙摆手屏退了所有人,尤其是麒麟阁的人,他是打从骨子里一百万分地不愿意再多看她们一眼。
现在,只要有麒麟阁的人在近处站着,他这堂堂中土灵界的国君都会浑身不自在。
皇后很合时宜地亲自奉上一杯新茶,又谈起宫中几位皇子近来的学习情况,转开了话题。
龙帝气定神闲地点头应和,但端起茶盏的手却出卖了他,不知是因为怒火未消还是心有余悸,那双手愣是止不住地颤抖。
璇妃在整理完名帖后很识相地拜退。琴妃原想再黏着龙帝免了自己的禁足,最好还能顺带讨点好处,但一看龙帝难看至极的脸色——毕竟在宫中摸爬滚打已非一朝一夕——索性也匆匆告退,免得再吃了冤枉责骂,加重对自己的责罚。
她追着璇妃出了东霓宫的大门,三两步赶上前去,挡住对方的去路,娇声道:“姐姐慢走。”
璇妃安静地站在那边,完全没有想要回应的意思。
琴妃挑眉质问:“姐姐刚刚是什么意思?在圣上面前抓乖卖俏也就罢了,竟还附和着皇后把麒麟阁的人就这么给安排了,该不会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庆霖那丫头,有了靠山好抢圣上的恩宠吧?”
璇妃抬起眼角瞥了一眼琴妃,一声不吭。既然前路被挡,她也不屑白费口舌与其理论,于是转身就走。
“喂……喂!嬿婉,有本事你别跑啊,回来把话说清楚!”琴妃气得跳脚,直接就喊了璇妃的闺名。见璇妃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于是更加心烦意乱,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厉声下令:“给我盯紧了那些秀女!”
小太监嘴上应着,心下却是无奈叫苦:娘娘呀娘娘,都说了不是秀女了,您怎么还是这么执拗。一群侍女,分散到各宫各院,还有被送到宫外皇子府里的。您可曾想过,自己原就没什么强大的母族在背后支撑,手上也没多少可以调派的人手,这可让我们怎么盯呀!
璇妃任由琴妃在她身后撒泼打滚,静悄悄地绕过拐角消失在大家眼中。
“娘娘,”一位年纪稍长的太监突然从墙根溜了出来,谦恭地向璇妃行礼,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璇妃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安静地向前走,身后的侍女非常自觉地放慢脚步,拉开距离。
“找到了吗?”
“回禀娘娘,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打探过了,没有发现。”
“继续找,趁着这次分派侍女,去查查各皇子的寝宫。”
“是,娘娘。”老太监停下脚步,依然谦恭地躬身行着礼,后面的侍女紧跟上去。
侍女走过,老太监消失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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