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維見到父親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真是,就這麼小點事情居然搞了這麼久。」安維對於同行人的低效率感到煩悶。
「喂喂,別講得好像你沒有拿著大劍到處砍一樣。」弓茨吐槽,明明安維也玩得很開心的。
「咳、這不是重點。」安維以咳嗽掩飾尷尬,假裝早上在那邊嗨的不是他。
整個晉見的過程冗長而無趣,弓茨全程划水,看旁邊路克怎麼做就跟著做,到後來甚至還發起呆了。
以至於結束後,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啥。
比起見父親,這個過程更像是公事公辦。不知道安維父子平時相處是不是也這樣?弓茨好奇,也就順口問了出來。
「當然不是。」安維一臉莫名,答道。
「嗯?那我們剛才為什麼要那樣?」弓茨不解了,再度提問。
安維一聽這個問題,就知道這傢伙肯定沒在聽他們剛才的對話,認命解釋:「因為在討論國際問題。食夢魔已經在各個國家中出現了,我們在討論接下來的行動方針,還有……」
不知怎麼地,安維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弓茨疑惑地重複:「還有──?」
「還有……」紅髮的王子耳尖染上淡淡的薄紅,眼神也稍稍飄移,「錢的問題啦。要出去滿世界尋找食夢魔的源頭的話,大量的資金是必須的……」講到後來,安維默默心酸了一把。
長這麼大,他從來沒向父王要過錢……雖然是為了很重要的問題沒錯,但一開口就是這麼多錢,他總覺得很丟臉。
尤其是見到父王那莫名其妙的愉悅表情的時候──
(安維父:兒子長這麼大總算知道要向爸爸要零花錢了,為父好欣慰:D)
安維捂臉。
不是很懂安維在低潮什麼,弓茨現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他們有錢啦!
有錢就是爽,弓茨差點就要跟著喊謝謝爸爸了。
雖然不知道安維究竟申請了多少,但作為一國之主,安維老爸絕對不會吝嗇的對吧!
弓茨暗搓搓興奮了一把,眼睛都快變成金錢的符號。
安維一看那詭異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是在打什麼壞主義。(弓茨:我不是,我沒有)
「別想了,你以為整個夢世界有多少國家?要一個一個查遍的話,手裡這些資金肯定不夠用,我們還是得開源節流。」
「嘖。」
弓茨毫不掩飾地失望。
「喂!」安維剛要生氣,就被路克安撫下來。
「好了好了,弓茨也沒說什麼啊。」面對路克溫和的臉,安維收起怒氣,聽他繼續道:「我們剛才已經請境內的士兵加強巡視,大概再過幾天能得到消息,屆時就能決定下一個要去的國家。」
安維一聽,愣了一下,隨即了然。
路克這是在給那個完全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的人解釋。
「啥?為什麼?不能現在就決定要去哪嗎?」弓茨困惑。
「啊、」路克了然,「想必你的世界沒有月之路。」他殷殷懇懇地解釋起夢世界的常識:「當月亮升起,通往他國的道路就會成形;而隨著月亮的盈缺,連接的地方也不同。所以說,只有待塵埃落定,我們才能知道將要前往何處。」
「原來如此!」弓茨眼神亮晶晶的,興奮道:「簡直就像童話故事一樣!」雖然他沒讀過。
「可不是嗎?」安維笑著道,接著疑惑:「你足不出戶嗎?怎麼連這點事都不知道?」
他似乎沒聽見路克解釋前的開場白。
「算是吧。」弓茨含糊道,偷偷覷著路克的臉。
對方發現了他的視線,回以一個微笑,大抵是表示尊重他的決定。
弓茨想了想,認為接下來將會歷經的長期相處,勢必會暴露他過度缺乏的常識,進而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懷疑,不如就先將狀況說清楚。
在他簡略解釋了自己來自異世界的事實後,安維的臉上出現長達十秒鐘的空白。
接著安維的表情鬆動,帶著輕鬆的笑意道:「原來是這樣啊。」
竟是輕而易舉地接受了。
弓茨訝異於對方的適應能力,也就沒再關注安維的反應,轉頭回去跟路克聊天,自然也就錯過了青年在他視線移開後崩壞的表情。
現、現代城裡人都這麼會玩嗎?安維一副三觀盡毀的模樣,默默走在前頭。
他十分介懷自己作為鄉下人的身分(儘管他並不承認),對於很多新奇的玩意兒他都沒概念。但是異世界是什麼?竟然還有這種操作?難不成連食夢魔都是從別的世界召喚過來的嗎?
啊?
安維陷入懷疑人生的低落情緒中。
不過他在看見一旁守護市民的士兵後,立即振作了起來。
——異世界什麼的,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唯有艾爾斯托利亞的王位繼承人以及以守護人民為己任的騎士,這兩者,才是他生存的意義!
安維眼裡閃爍堅毅的光芒。
以上的小插曲一點都沒影響到情緒高昂的弓茨。好歹也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貴族(安維/路克/梅迪:???)與華麗的城堡,弓茨彷彿看見了稀世珍寶,蓬發的好奇心和高漲的興致幾乎將眾人淹沒。
「這個這個!這是什麼?太厲害了!」少年指著華麗的噴泉,接著跑向花園聞了聞他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朵,幾乎繞遍了整座城堡,然後看到一旁面容清秀的少女就上前搭話。
「哇妳好漂亮!是公主嗎?我猜對了吧!」弓茨興奮道,一點都不給人插話的空間,自顧自拉著人家的手道。
「不、不是……」少女羞紅了臉,嬌羞地輕聲道:「我只是一名仕女,您認錯了。」接著又像是對自己卑微的身分感到低落與自卑,試圖將被握住的手拉出來。
「不是嗎?」弓茨愣愣地眨眼,隨即笑道:「不過你肯定是某個人的公主吧?就算現在還不是,未來也會找到把妳當公主捧在手心的那個人。別妄自菲薄喔,妳真的很美,當仕女可惜了。」他順手將方才摘的花朵插在少女耳後,揮了揮手便回到安維幾人身邊。
仕女愣了愣,待她回過神,那名少年已經離開了,只留下瀟灑的背影還有一枝花。
「看不出弓茨是個風流男子呢!」梅迪朝他擠眉弄眼,「啊!剛才的畫面又讓我湧出靈感了!」
一旁的路克立即制止他。
「風流?什麼意思?」弓茨不太懂,他只是遵從師傅的教誨,對女孩子溫柔罷了。
「就是亂招惹女人的傢伙。」安維充滿歧義地解釋,用劍柄戳了少年一下,「還有,誰准你亂摘人家花園的花了?」
「哎、你家花園這麼大,少幾枝也不會有人發現啦!」
安維看這人嘻皮笑臉的模樣就手癢,特別想揍人,「這話你還敢當著我的面講?」
「啊抱歉,我保證以後都偷偷來、偷偷來。」弓茨雙手合十,講完就跑。
一轉頭,果然看見紅髮王子提著大劍追過來了。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弓茨一邊笑,還繞個彎,拉住路克一起跑給安維追。
他覺得自己可能病了也說不定,不然為什麼一旦成功惹怒這位暴躁老哥,他的心情就那麼好?
幾個成年人(弓茨除外)一整個下午不管不顧地玩著你追我跑的後果,就是全體筋疲力竭,吃完晚餐,回到安排的房間後就睡死了,也不知道那天的月之路是通往何處,除了納比。
隔天,安維收到消息,得知本國的災情沒有想像中嚴重,只要加強巡邏就能抑制住,便決定當晚出發。由於傳令兵是早上出現的,這個訊息等於他們多了一整天的空閒,所以他便和幾人商討今日的行程。
弓茨提議再到附近的街上看看,畢竟留在城堡也無所事事,出去才能知道具體的情況。
安維想想,雖然他覺得對方的提議不排除想出去浪的嫌疑,但的確如少年所言,很多事不深入民間無法了解,於是投了同意票。
見沒有人反對,幾人向國王通報一聲,便捎上武器出了城堡。
街道上一片安寧祥和,彷彿食夢魔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惡夢,醒了就影響不到現實。但幾位王子都心知肚明,眼前的景象是加強巡視的結果,是由戰鬥換來的和平,只要不解決根本問題,大大小小的戰役就會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
弓茨等人默默地走過大街小巷,途中與巡邏的士兵交換情報,過了兩個小時也沒遇上食夢魔。本以為此趟將平安無事也毫無收穫,沒想到平面上的和平終止於一個巷口。
弓茨是率先發現不對勁的,他立刻停了下來。其他人看少年駐足,也跟著止住前進的腳步。
「你們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弓茨低聲問。
「是……哭聲嗎?」納比動了動耳朵,學著壓低聲音回問道。
「我也聽到了。」路克跟著點頭。
納比再度閉上眼傾聽,隨即指向一處矮樓,「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幾人放輕腳步走過去,哭聲清晰了起來,還能聽見對方嗚咽的含糊內容。
無非就是『你醒醒啊、別拋下我』之類的。
他們交換了眼神,決定由路克上前打頭陣。
路克輕輕敲門,以盡量不嚇到哀痛之人的溫柔語調道:「女士,您還好嗎?請問有需要幫助嗎?」
裡頭安靜了一瞬,接著又響起了啜泣,不過明顯比之前要來得小聲。一陣腳步聲傳來,非常輕,能聽出對方是身材嬌小的人。
屋裡的人停在門口,似是踟躕一番道:「外面……還有那東西嗎?」
路克意會過來對方指的是食夢魔,立即安撫道:「沒有了,目前很安全。」接著他看向身邊的人,發現這裡並沒有女性,貌似不太妥當。
於是他決定先報出安維的身分,雖然是四個男人(和一隻執事),如果是自己國家的王子,還是比較令人安心的。
得到安維本人的首肯,路克便立刻道:「安維王子也在這裡,我們只是想幫助您,如果您不介意──」
還不等他講完,門就應聲而開。一名怯弱的婦人躲在門後,用充滿信任的眼神望著他們。
「那、那個,請進……我是潔恩,我的女兒被那東西襲擊後昏了過去,然後身體……」潔恩強忍著悲傷,哽咽著繼續道:「……身體變得冰冷了,嗚嗚…怎麼辦…?」婦人悲從中來,還是沒能忍住淚水,哭了起來。
「哇大姊姊妳別哭啊!」弓茨一看到眼淚就慌了,連忙自旁邊的面紙盒抽出幾張面紙遞過去,「妳先告訴我們妳女兒在哪裡,我們才知道幫不幫得上忙啊。」
「嗚嗚……」潔恩邊哭邊點頭,聽話地帶幾人到女兒的房間內。
單人床上躺著一名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女孩身材纖細,彷彿一捏就斷。此時她面色蒼白,冷汗涔涔,對幾人的動靜毫無反應。
路克望著幾乎沒有血色的小女孩,蹲下來撫上對方的額頭,發現的確如潔恩女士所說,比一般人的體溫要來得低很多。
「您說,是因為被食夢魔襲擊嗎?請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安維主動詢問道。
「呃…早上…?我、我沒注意時間,但是是今天的事……」潔恩慌亂道,只恨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連個問題都答不上來。
「也就是說,是幾個小時前的事嗎?」安維喃喃道。
一旁安靜的納比突然插話道:「這應該是因為夢被奪走的緣故,殿下,」小小的執事眼中是看不懂的情緒,他轉向弓茨道:「您能試試嗎?」
「我?」忽然被點名讓他有點矇,但他還是點頭道:「那就試試吧。」弓茨看向潔恩,「可以問一下妳女兒的名字,還有夢想嗎?」
「嗯……」雖然不明白少年的用意,潔恩順從答道:「這孩子叫柯妮,夢想是當舞者。」
弓茨點頭,朝單人床走過去,路克自動讓到一旁。
只見少年蹲了下來,輕輕握住小女孩置在被褥外的手,閉上眼睛,整個人的氛圍都變了。少年的周身變得沉靜而平和,光是待在身邊,就令人感到安心,想闔上眼好好休憩一番。
弓茨感覺到小女孩的精神波動相當微弱,不明顯地皺眉。
納比說是夢被奪走的話,他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幫對方想起自己的夢,然後重新製造夢想。
他下意識用另一隻手緊握住繫在頸邊的戒指,一邊在心底呼喚柯妮的名字。
『柯妮,柯妮,妳該醒了。』弓茨心道,用意念影響小女孩的精神,『不是說好了要當舞者嗎?一直睡覺可是跳不了舞的喔。』
『柯妮,我想看看妳美麗的舞姿,妳要穿著漂漂亮亮的舞裙上台啊。』
『柯妮,妳媽媽還在等妳呢,別再睡了啊。』
『柯妮……』在弓茨嘗試喚了好幾聲後,總算得到了回應。
『我想……跳舞……』一道稚嫩的聲音不確定道。
『對,妳媽媽一直等著妳繼續跳舞呢,別睡啦。』弓茨加把勁道,絲毫沒注意到耀眼的光芒已然包裹住自己跟小女孩,只是更專注地呼喚、引導對方。
『我要、跳舞……』
待光芒散去,床上的小女孩已經睜開了眼,懵懂地望著房裡多出來的這麼多人,向媽媽投去尋求幫助的眼神。
潔恩激動得說不出話,立刻撲到床上,擁住差點失去的小女兒,緊緊抱著不撒手。
弓茨望著母女相擁的溫馨畫面,嘴角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麻麻……」柯妮不知所措地看著哭得很兇的母親,伸手抱回去,輕輕拍著對方的背。
「跟妳說喔,我聽到一個好溫柔的聲音耶。」
「嗯……」潔恩用哭腔回道,「那個聲音說什麼了嗎?」
「他說我忘記我想跳舞了,然後我就想起來,我想跳舞……」小女孩說的話有些紊亂,但不妨礙人了解其意思。
潔恩彷彿這才想起房裡的其他人,隨即放開抱著女兒的手,下床鞠躬,「不好意思,真的非常感謝您們!請問我該如何報答才好?」
弓茨立刻後退兩步,擺擺手道:「舉手之勞啦,報答什麼的太誇張了。」
「可是……」潔恩抬起頭,似乎相當堅持報恩的事。
「如果您非要報答不可的話,希望您能提供食夢魔的相關情報。」路克站出來道,解決了兩邊的僵持。
「食夢魔?」
「就是襲擊貴千金的怪物。」納比答道。
「玩、玩偶會說話?!」潔恩後知後覺感到訝異,她還以為剛才是自己傷心過度,產生錯覺了。
不過……她看向剛才製造奇蹟的少年,突然不覺得驚訝了。
納比尷尬地笑了笑。
「對了,如果還有其他奇怪的事,也請一併說出來。」一旁的安維補充道。
接下來的內容不太方便讓孩子聽,於是潔恩帶幾人來到客廳坐下。本來她還想沏一壺茶,但被阻止了。
被襲擊的具體情況她已記不清,但大約的狀況還是能說得上來,於是她努力敘述當時的情景,希望能幫上幾位恩人的忙。
「還有……」潔恩不確定這消息有沒有幫助,猶豫了會兒還是提了出來:「最近好像有一個新興宗教。」
「宗教?這是奇怪的事嗎?」弓茨插話道,潔恩則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繼續道:「就是那些信教的人,樣子都有點奇怪。」
「樣子奇怪?」安維復述,不太懂。
「是的,」潔恩回憶著,「讓人感覺不太舒服,所以我在路上碰到都繞得遠遠的。」
「那些人有什麼特徵嗎?」路克總感覺這事並不單純,希望能得到更多細節。
「他們都穿著黑色的斗篷。」潔恩有些害怕地小聲道。
「我記下了。」安維點頭,「我會派人調查的,還請妳注意自身安全。」
潔恩感激道:「我會的,真的非常感謝。」
得到了新資訊,幾人向這對母女道別,便要離開。只是沒想到弓茨一開口說再見,衣角立刻被一道小小的力量拉住。
「怎麼了嗎,柯妮?」弓茨笑著蹲下來。
只見小女孩的臉上是滿滿的喜悅,她開心道:「是溫柔的聲音!」像是找到了寶藏一般。
被認出來,弓茨等人也並不意外,畢竟是他本人不久前做的事。但接下來小女孩說的話就令人跌破眼鏡了。
只見柯妮有點害羞地捏住自己的裙角,低著頭道:「我以後,想跟大哥哥結婚!」
「……」在場幾人的表情都空白了幾秒。
「……咦。」
弓茨的笑容僵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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