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快亮了,他们继任找了一个空旷背风的地方生了堆火歇脚,打算天一亮就离开。阿银抱着小丸子睡着了,阿蛮坐在一处大石头上,感知四处的怨灵。这一块的确有一些怨灵存在,不过怨气不大,都是一些惨死后因为惦念世间的人而无法投胎转世的怨灵罢了。阿蛮咬破手指在石头上画了一个往生符咒,希望那些怨灵能够放下执念投胎转世。
宿楠上前道:“此地灵性打,怨灵虽有,却不作恶。”
阿蛮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地方,有这样的程度都是魔族当年打下来的基础,却被天族给毁了。”
宿楠走上前坐到石头上,“你肩膀如何了?”
阿蛮拍拍自己的肩膀,“早就愈合了,这不过就是指甲划过,算不得伤。”
宿楠道:“你一向如此,为他人受的伤你从来不放在心上。”
阿蛮笑道:“为他人受伤,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宿楠道:“也是,应该是他人害你受伤。”
阿蛮抓起宿楠的手,替他把了一下脉息,灵力已经恢复完全,阿蛮有些担忧道:“你从你父君手下救了我,得罪了你父君,你回去如何交代?”
宿楠抽回手,落下袖子盖住自己手腕处重重叠叠的伤疤,“他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早就做了。”
阿蛮仔细一想,宿楠的舅舅是天君,天君还要靠这一层关系来控制妖族,妖君忌惮天君,不会对宿楠做什么。阿蛮看着正在系有些松开的腕带的宿楠,道:“那你怎么回去?你回去妖君就算不对你做什么,可是肯定还是会责罚你的。”
宿楠道:“你只要不赶我走,我最近也不会回去。”
阿蛮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游历一番,正好看看我们能为这神界,为这凡间子民做些什么。”
宿楠站起身来,将阿蛮从石头上扶了下来,“你没有替自己考虑过?”
阿蛮看着远处正在冉冉升起的红日,笑道:“我们这样的人,能为自己考虑什么?除了考虑自己走正途还是邪路,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考虑。因为比起苍生来说,那些事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转过身时,见宿楠已经戴上了面具,阿银也坐起了身,正在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
民间疾苦众多,有各种各样的,生老病死避免不了,天灾人祸也要来相助。这些都无可厚非,最让阿蛮生气的是一些神仙仗着自己身处边陲之地天宫顾及不到,在一方称王称霸,好好的神仙做得像个邪神。连路不少女娲庙被毁,那么多庙宇,独独只毁女娲庙。阿蛮传信回女娲宫,询问乐阕的状况,并告知随远各地女娲庙被毁的情况。随远回讯告知她:有人故意为之,护全好自己。阿蛮不明白到底是何人要故意毁掉女娲庙,乐阕得不到足够多的灵蕴,身子会越来越差,难怪现在随远寸步不离,乐阕现在只能依靠他输送灵力维持每日的消耗。有人想要对付女娲族,可眼下这种时候,天宫又极其重视女娲族,到底会是何人针对女娲族呢?想不明白,阿蛮只能每遇到一座被毁的女娲庙,对庙宇注灵,希望被有灵性的僧人感知到重建女娲庙。
一路到了漠北,阿蛮想起太子龙瑾和炎煊在离开这一带后就失去了消息,天宫一直在派人寻找他们的下落,不过至今都没有消息。
漠北多凶兽肆虐,眼下是冬季,凶兽原本都应该蛰伏不出,却听到附近的村民说这两日能够听到凶兽的嘶吼。夜间还有凶兽跑到附近的村子,死伤了不少村民。阿蛮看了那些被凶兽伤到的村民,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应该是凶兽在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肚子饿了出来觅食。漠北冬季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只能跑出来吃人。白天那些凶兽不敢吃人,怕太过招摇被天宫的司官探查到,只能晚间作恶。这一带离不周山近,阿蛮让阿银带着小丸子先去不周山等候他们,他们先去漠北查看一下凶兽为何会在冬日出没。
一片连接天际的雪原,踏上雪地没有多久,就被漠北的大雪立马覆盖住了脚印不远处有几座低矮的荒山。寒风呼啸,像极了野兽的叫声。阿蛮玩笑道:“若不是看到那些人被伤,我要以为那些凡人把这风声当做野兽的叫声了。”
宿楠道:“有异样。”
阿蛮道:“嗯,那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从踏上雪原开始,阿蛮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怨气正在冲着他们逼近,风雪声太大,听不清动静,也看不清东西。阿蛮心中有些紧张,又怕自己吓自己,只能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谁知宿楠一本正经得不行。
宿楠道:“来了!”
话音刚落,一团雪白的东西冲着他们极速狂奔而来,阿蛮和宿楠急忙旋身上空,只见那一团雪白的东西停在了原地,阿蛮看到那团东西的后面是一个接着一个巨大的脚印,那脚印像是猩猩的脚印。那团白色的东西猛的抬起头,张开它深不见底的嘴巴,冲着正浮在空中的阿蛮和宿楠叫了起来,那声音之大,震得阿蛮御行不稳,差点掉入它的口中,宿楠急忙拉住摇摇晃晃的阿蛮,道:“是凶兽朱厌。”
朱厌有着一身雪白的皮毛,白净得能同这雪原的积雪相媲美。它外形类似猿猴,四肢通红,在雪地上格外的扎眼。白雾不断的从它的口中冒出来,错落巨大的牙齿间正在不断的往外冒着口水,落在它干净的皮毛上,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阿蛮想起在凶兽古籍看到的关于凶兽的记载,凫篌朱厌,见则有兵。类异感同,理不虚行。惟之自然,厥数难明。朱厌在被封印在漠北之前只出现过两次,每次出现都引发了灾难,第一次是远古时期那些还未身归混沌的战乱,第二次就是共工那个时代,各部落的混战。被封印在漠北后,朱厌从来没有离开过漠北,几乎不再显世。阿蛮忍不住道:“要有战乱了。”
宿楠道:“也许。”
朱厌抬手猛捶了几下自己的胸脯,然后口中射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冲着阿蛮宿楠袭来。宿楠带着阿蛮急忙躲闪一旁,阿蛮祭出剑,对宿楠道:“朱厌浑身坚硬无比,只有脖子和四肢最为柔软易受伤,我在前,你在后,找准时机,攻击它的脖子。”
宿楠道:“我去前面。”
阿蛮刚要拒绝,宿楠已经落到了朱厌的面前,抬起双手,怨灵从他的袖子中蜂拥而出。朱厌见到宿楠,一时兴奋起来,挥舞着巨大的手掌冲着宿楠拍去,每次扑空落在地上,宛如一场小小的地震。阿蛮握着剑转到朱厌的身后,对准了朱厌的脖子,朱厌正被宿楠的吸引,无暇关心背后,阿蛮握剑快要刺到它的脖子时,朱厌猛的转过身来,抬起胳膊,厚重的手掌冲着阿蛮拍过来,阿蛮急忙避开,却也被那浑厚的掌风推开了几丈远,身子差点撞到荒山的石壁上,阿蛮双脚点在石壁上,才使得没有撞在石壁上。她死活都没有想到,朱厌的反应这么敏捷,刚要调整姿势,发现这一块的荒山中间的隐蔽处,也就是几座荒山的峡道中,有一间低矮的房子。
朱厌被人偷袭后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冲着阿蛮狂奔而来。宿楠在它的身后放出一大推怨灵拖住它的脚,阿蛮回过神来,立马冲上前。朱厌正低着头想要用手掌去拍散脚上的怨灵,阿蛮握剑立马上前,一剑砍下了它的右手。朱厌的鲜血溅了阿蛮一身,那些匍匐在朱厌脚底的怨灵,立马顺着血迹往上,全部巴在了朱厌的胳膊上,吸噬从朱厌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和怨气。朱厌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抬起左手将胳膊上的怨灵全部拍散,落在地上的右手早已经被怨灵吸噬干净。朱厌的叫声将荒山上的积雪震垮,山体都晃动了几下。
只见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停止了喊叫,宿楠察觉不对劲,对阿蛮道:“阿蛮,闪开!”
阿蛮闻言,刚要闪开,只见从朱厌的体内蹿出无数团黑色的怨气,将阿蛮团团围住。那些怨气一碰到阿蛮的身体,就如同刀割一般。阿蛮紧紧握住剑,临月剑的剑芒已经不见,阿蛮忍不住道:“没用的东西,这种时候你不应该遇强则强吗?”
阿蛮只能注入灵力到剑身上,让临月剑发出剑芒,抵住那些怨气。忽然听到宿楠喊道:“阿蛮,把剑扔出来。”阿蛮想起来,宿楠没有法器,他无法使用神界的法器,驱使怨气的人,体内没有至纯灵力无法使用带有灵气的宝器,何况他们神仙要对付的并非一般人物,普通的法器也没有用。宿楠驱使的怨灵对付那些神仙效果挺大,可是遇到这种凶兽,没有法器的话,几乎没有胜算。
阿蛮将剑扔出去,宿楠接到剑后,刚握住,手掌就如同被火灼一般。那些爬在朱厌身上的怨灵气势一下子也弱下去不少,见朱厌一直盯着被怨气围住的阿蛮,宿楠握住剑飞身上前,速度之快,肉眼无法捕获,他一件刺中朱厌的后颈,将整柄剑刺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剑柄。朱厌疼得惨叫一声,转过身来将宿楠甩开,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刺进它脖子的剑。那剑贯穿了它的脖子,朱厌没一会就发不出来声音。包围着阿蛮的怨气散去,阿蛮见宿楠倒在地上,朱厌正冲着宿楠跑去。阿蛮急忙冲上前,站在朱厌的后背上,将灵力注入剑柄,灵力顺着剑柄进入朱厌的体内,与朱厌体内的怨气相冲,朱厌惨叫起来,停在原地猛的将阿蛮甩开,阿蛮的后翻了几下,最终还是撞在了荒山的石壁上才停下来。
宿楠抬手,放出怨灵,那些怨灵立马涌上去,匍匐在朱厌的脖子处,没多久,朱厌巨大的身子倒了下去。宿楠上前拔出阿蛮的剑,走到石壁前,扶起阿蛮,阿蛮被撞得有些迷糊,看着宿楠道:“怎么样?朱厌呢?”
宿楠将剑递给阿蛮,“已经死了。”
阿蛮握住剑,立马起身道:“我一定要将它的皮毛拔下来,送给阿爹。”
宿楠道:“有人。”
阿蛮转过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是炎煊。
炎煊带着他们到了自己的住处,阿蛮一进石屋,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正在襁褓中的孩子。石屋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一些生活用具都齐备。炎煊倒了两杯热茶,“你们坐下吧,先暖暖手。”
榻上的小孩哭了起来,炎煊上前将小孩抱起来,放在怀里哄了一会。阿蛮看着孩子,“这是你和太子的孩子?”
炎煊摇摇头,“你也知我无法再有孩子,这是我和阿瑾在这一带遇到的被人遗弃的女婴,我们就将她收养了,也算是弥补我们没有孩子的缺憾。”
阿蛮道:“你和太子为何没有离开这里?太子呢?”
炎煊的眼睛立马红了起来,“那日雷族世子来这里,放过了我们,阿瑾听闻雷族因此被罚,心中一直过意不去,雷族是忠臣,阿瑾觉得因为自己的私事让忠臣遭祸有亏那些忠志之士。但又放不下我,一直左右为难。好在他也知道天君不会对雷族做什么,原本我们打算离开,只是无论到哪里都有天兵追捕,而且他那样的仙家在凡间藏身谈何容易,逃了一阵后我们又回到了漠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虽有凶兽,但都被封印,一般也不会出来作乱,只是日子苦了些。不过,两人只要在一起,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前两日……”炎煊的眼泪落了下来,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前两日,突然来了两个人,接着凶兽朱厌就出来了,朱厌作乱,为祸附近的凡人,阿瑾想要将朱厌重新封印,那两人趁着阿瑾封印凶兽的时候,杀了阿瑾…….”
“什么?”阿蛮手中的茶杯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他们杀了太子?他们是何人?”
炎煊摇摇头,“我不知,他们看到我并没有杀我。”
阿蛮扶住她颤抖的身子,“那你为何不走?”
炎煊道:“我能走到哪里去?阿瑾死了,天族会放过我吗?太子临死前百般交代,让我不要回天宫,回天宫必死无疑。”
阿蛮道:“太子一定能认出杀他的人,他临死前,没有说?”
炎煊的泪水落在孩子的脸上,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伤心欲绝的母亲,脸上也露出难过的神情。炎煊道:“太子说,是天族种下的因,他来替天族承担这个果。我应该知道的,他根本不能彻底放下,他是太子,他根本无法被男女事情禁锢的,临死前他都在担心雷族,他说雷族是神界少有的忠心不二刚正不阿的氏族,此次为他遭祸,他虽死也难平。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逼他,他日后定会是个人人称颂的天居。”
阿蛮握住她的手,“你和太子都没有错,错的是天君,是天族。”
炎煊看着阿蛮,“对了,阿瑾说,日后若是能够遇到你,让我替他带给你一句话。”
阿蛮道:“什么话?”
炎煊道:“太子说,天族怕是气数要尽,希望圣女殿下日后能够放过那些天族的族人,将他们送到别处,好好活着,不许插手神界之事。”
阿蛮鼻子一酸,虽与龙瑾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深知龙瑾此人宽厚仁义,在天宫中实属难得的刚正不阿之人。往日在天宫相处也还算愉快,却不知他竟然惨遭毒手,留下孤儿寡母。而且,自己与他都算不上深交,却在临死前这般的信任自己,将日后的天族托付自己。阿蛮道:“若是日后我能,定会尽力相助,不会辜负太子。”
离开北漠之前,阿蛮将朱厌的皮毛扒了下来,送给炎煊,“这朱厌的皮毛坚硬轻软,而且上面残留着朱厌的气息,一般的凶兽不敢接近,你穿着,可以防身。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炎煊摇摇头,“阿瑾在这里仙化,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去不周山的路上,阿蛮和宿楠坐在鸾鸟上,阿蛮托腮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到底会是谁杀了太子?天族知道了吗?杀太子的目的在哪里?”
宿楠迎着风雪,将阿蛮护在身后,一言不发。
到底是谁杀了太子,他心中,已知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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