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炎又去大祭司面前告状了。
圣女宫内,阿蛮坐在前殿的案几前,案几上放着女娲族用来修身养性的《梵修集》,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古文字让阿蛮差点眼前一黑。她口中轻声念叨着:“预成大事,修身第一,成性辅之,身不可不端,性不可不纯……”还没念几句,便烦躁的合上书,伸直双腿,整个身子往后靠在凭几上。
刚从膳房找来一盘干果的阿银走了进来,蹦蹦跳跳的走到阿蛮的面前,“阿蛮,有好吃的。”
阿蛮勉强坐起身,从坐在自己身旁的阿银手中的盘子中捡起一颗干果放入自己口中嚼了两下,阿银看着案几上的《梵修集》,笑道:“大祭司罚你背这个?”
阿蛮摆手道:“别提了。”
阿银道:“你昨晚干嘛了?”
阿蛮从她盘子中又拿了一颗干果,“还能干嘛?不是我说,这女娲宫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难怪上至女娲尊上,下到普通的侍婢,你看他们脸上个个都是清汤寡水的模样,个个都像是有什么苦大深仇一样。不许喝酒也就算了,还不许吃肉,你说说,我们在阿爹那里的时候,每顿哪里少得了肉?昨日我实在忍不住,去后山溪边练剑时,看到溪里有鱼,就抓了一条,烤得好好的准备带回来同你一起吃的,结果呢,好死不死,回圣女宫偏偏要经过司命馆,我刚路过,雷炎就从里面出来,看到了我手中的烤鱼。”
阿蛮停了下来,眼神闪过一丝可惜,好像还在回味昨日那个烤鱼一般,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阿银塞了一颗果子到她口中,“然后呢?”
阿蛮嚼着果子,坐直身子翻了个大白眼,“然后,他要抢我手中的鱼到大祭司面前抓我个人证物证俱全呗,我自然不能让他抓到,就同他打了一架。”
阿银惊道:“你跟他打了一架?”
阿蛮点头道:“不然呢?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知道为何,他对我敌意那么大,你说说,没来女娲宫之前,我何曾见过他,更别提得罪他了。打架时一不小心将司命馆院子前的一池莲花给毁了,你说不就是一池莲花嘛,他当时架都不打了,急忙去救那一池莲花。晚上大祭司就让人送来了这《梵修集》,估计雷炎又在大祭司面前说什么‘此女顽劣娇纵,非圣女人选,女娲族必将毁在此女手上’等等之类的话。我自从来到女娲宫,这《梵修集》也不知道抄了多少次,这次好了,直接让我背,我怎么可能背得出来嘛?雷炎那坏小子肯定又在大祭司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坏话,下次见到他,我定要报仇。”
阿银道:“你又打不过他。”
阿蛮瞪了她一眼,“嘿,怎么说话呢,打不过,就不能用别的办法了?”
阿银道:“什么办法?”
阿蛮抬手示意她靠近,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过了几日,辰时刚到,阿蛮就带着《梵修集》匆匆赶到无极阁,雷炎还没来,阿蛮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姿极其端正大方,这是她来女娲宫起得最早坐得最端正的一次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蛮微微转过身看到背着晨光慢慢走进来的雷炎,说起这个雷炎,阿蛮刚回女娲宫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后来问了宫中不少人才知道,雷炎乃天宫雷部的三世子。
天宫有三部,天部、雷部、炎部。天部统领神界,雷炎二部辅之。相传上古时期,天帝统一了混沌时期七零八散的仙家,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头神兽分给在上古时期统一混沌中有功的部族。青龙给了头功的天部,白虎赐给了雷部,朱雀赐给了炎部,玄武赐给了水部。又将十大凶兽分别镇压于十处地方,封神看守。
雷部和炎部向来与天部的关系好,当初统一神界时,众人力推天部首领颛顼为天帝的继位人,颛顼是天帝的大儿子,在神界中威望颇高。雷部和炎部又大力支持,后来颛顼和共工争帝位,共工败而被囚不周山,天帝不久仙逝,颛顼在众人的呼声中登上帝位。
登上帝位第一件事自然是封赏那些助他的部族,特别是雷部和炎部,他曾说:“雷炎二部虽为臣子,但身份与朕同尊,若朕行为举止有所偏失,雷炎二部可取而代之,天部后世万代谨记。”
所以可想而知雷炎的身份和地位在神界有多尊贵,雷部三个世子,大世子雷决刚正不二,铁面无私,年仅二千二百岁就被封为天宫的司法官,二世子雷泽更是了不得,自小就勇猛无敌,从一千来岁开始就经常随着雷君雷正镇压作乱的凶兽,立功无数,年纪轻轻就成了司战神。仙家们都说,雷部的一些灵蕴都让两个大儿子占了去,小儿子雷炎半分没占得,所以天资愚钝,学什么都慢,后来干脆就放弃了,终日跟着年纪相仿的皇子世子四处走马猎犬,搅得整个天宫乌烟瘴气。那些没见过雷炎的人,都认为雷炎定是那种肥头大耳模样极蠢的纨绔公子,谁曾知,雷炎不仅模样生得十分俊俏,稍长些,身子也益发挺拔,合着他那通身玩世不恭的气质,丝毫不逊色那些翩翩少年。在天宫‘俊朗少年册’上排名第五,第五说前也不前,因为前面还有四人,说后也不后,因为后面还在不断的增加。若是放在世家公子来说,他的排名自然是尴尬的,他的两个哥哥就是第二第三,而他的前面竟然还有一个藉藉无名的司官。这么尴尬的排名,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法力不高,学艺不精,用那些刁钻刻薄的仙家的话来说,就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好看的皮囊里装着一个堕落的灵魂。
雷君对他从来不加以管教,雷部的继位人自然是从雷决雷泽两人中挑一个出来,雷炎优秀与否,关系不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独独入了女娲族大祭司随远的眼,随远到天宫挑选大祭司继位人时,无意遇到正在天宫外的云层上策马的雷炎,见雷炎落拓洒脱,与众不同,便向雷君指名道姓,无论如何也要将雷炎带回女娲宫作为大祭司的继位人。
听闻当时雷君吓得不轻,反复问了四遍:“大祭司可不是开玩笑?大祭司确定没有看走眼?”虽说雷炎去女娲宫担任祭司的话,身份不升反降,但好歹也是一个去处,一想到这里,雷君那颗老父亲的心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大祭司道:“本座信得过本座的感觉。”
后来也不知道大祭司用了什么办法,让雷炎一下子七窍至少开了六窍,不但短短时间内习得雷部所有的术法,短时间内法术修为大增,所有人都被他进步的速度吓得不轻。后来谈起,个个都说他或许是启智晚了些,两个哥哥那么优秀,弟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雷炎着一身白色锦袍,两肩用银线绣着虎头的花纹,那便是雷部的家纹。阳光下,花纹发出奕奕光彩,只觉得那两只虎头要活过来了一般。雷炎拿出清坤扇,轻轻的扇着,额前一缕碎发微微动着,端坐在那里不失为一个俊逸少年,阿蛮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番,雷炎见阿蛮端坐在那里,讥讽道:“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没有迟到。”
雷炎此话一出,阿蛮立马翻了个白眼,亏她刚刚还在心里夸赞雷炎来着,果然讨厌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讨厌的。阿蛮没有理他,转过头看着案几上的《梵修集》,雷炎感到诧异,往日他若是讥讽阿蛮,阿蛮早就还口了,今日竟然一声不吭。见阿蛮没有说话,雷炎又道:“怎么?背书背傻了?”
“.…..”
见阿蛮还是不理自己,雷炎一时有些索然无味,便也不再说话,打开案几上放着的书细细看起来。
随远到无极阁的时候,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也微微感到诧异,往日里都是自己开始授课了,阿蛮才匆匆跑进来,今日突然看到她已经端坐在那里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他坐到案几前,阿蛮和雷炎急忙起身行礼,随远道:“殿下今日倒是来得早。”
阿蛮道:“弟子这几日背《梵修集》,深深知道,自己行为举止太过荒唐与不合礼数,所以痛改前非,日后定会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尊上和大祭司为难。”
雷炎听完,一声冷哼。
随远欣慰道:“你有这样的觉悟,本座深感欣慰,既如此,本座也不检查你有没有背会了,上课吧。”
阿蛮今日既没有打瞌睡也没有搞小动作,上课时安分得可怕,雷炎忍不住侧目看着她,难道她真的是背《梵修集》背得走火入魔,对自己往日的行径感到深深的忏悔自责,打算改头换面重新来过了?
随远见阿蛮这般安分的模样,下课后忍不住夸赞道:“望日后殿下继续保持这般模样,尊上见到殿下如此,定会十分高兴的。”
阿蛮行礼道:“谨记大祭司的教诲。”
雷炎暗想道:“你就装吧,装不死你,我看你能装几日。”
那几日,阿蛮都是这般的安分。雷炎都有些不自在了,趁着还未上课时,雷炎侧过身看着阿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自己确实不是当圣女的料,然后想要改变自己挽回一些尊严?”
阿蛮哭丧着脸道:“是啊,我深深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不如今日课后你陪我练剑吧。”
雷炎道:“拒绝。”
阿蛮哭丧着脸看着雷炎,看到随远来了,急忙道:“你若是不愿辅佐了,我便去回了大祭司,让他早日送你回天宫,免得我终日在你面前碍你的眼,让你不自在。”
随远闻言,道:“怎么了?”
阿蛮道:“大祭司,弟子深知自己的剑术法术不精湛,一直入不了少司命的眼,少司命不愿辅佐弟子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也不愿陪弟子练剑,弟子日后定当更加勤于修炼,争取让自己能够让少司命看一眼。”
雷炎听完,咬牙切齿道:“你不要故作姿态。”
随远厉声道:“阿炎!”
阿蛮低下头,对着坐在一旁的雷炎微微一笑,雷炎终于知道,她装不下去了,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随远道:“既然殿下有心改过,你又何必对以往的事耿耿于怀呢?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大度一些,何况你日后也是要辅佐殿下的,且当尽心尽力。你既来了女娲宫,便应该记住自己的职责所在。”
雷炎无奈道:“是。”
晚间在剑阁前的剑台上,阿蛮提着剑看着负手站在她对面的雷炎,看到雷炎黑着脸,阿蛮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不是不愿意吗?怎么来了?有本事就拒绝到底!”
雷炎右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清坤扇,他在极力的压制自己不要一掌打死对面那个女人的冲动。“你废话什么,不练剑的话,就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阿蛮立马乖巧起来,“练,少司命都赏脸了,我还能不练?”
阿蛮提着剑,脚尖轻点,身子立马凌空而上,一道紫色的剑气立马冲雷炎飞去,雷炎伸出左手,一道细长的雷电飞出去,两道光在空中碰撞,发出刺眼的光芒。
雷炎收回手,见阿蛮轻轻的落到了地上,不屑道:“你果真不自量力,对付你,我都不需要灵器。”
阿蛮道:“我如何舍得对付你,若是对付了你,日后谁辅佐我?”
雷炎道:“你又何必在大祭司面前装模作样,我就是讨厌你,厌恶至极。”
阿蛮收起剑,“我知道,可是你能怎么样?”
雷炎嘴角微微一动,清坤扇在他手中慢慢打开,他对准了阿蛮,恨不得一扇子下去,将她劈成两半。不久前,他面前也站着同样的一张脸,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笑起来嘴角荡漾着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笑时便是画中仙,一笑便是风华绝代。与阿蛮不同的是,那张脸没有的额间没有淡蓝色的额记。雷炎回过神来,他怎么将阿蛮同她比起来,阿蛮同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或者说,阿蛮连她一根头发都不如。
雷炎道:“我不惹你,你便不要惹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阿蛮道:“那你为何要去告状?”
雷炎道:“你毁我的莲池在先。”
阿蛮道:“借口!说到底,你容不下我,我虽不知你为何容不下去,但是我既来了,你便不要惹我,我这个人有仇必报,向来说到做到。你若是再针对我,我便将你的莲池端了。”
雷炎抬起扇子,一阵厉风冲着阿蛮送入,阿蛮急忙后空翻了一个人避开,雷炎跃身上前,怒道:“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你,你凭空出现,抢了他人的东西,心中可曾有过丝毫的愧疚?”
阿蛮的身子往后退着,“我抢了何人的东西?既然是我这样的人能抢来的,那便说明不是那人的东西,你就是为那人抱不平所以才这般的针对我?”
雷炎怒道:“你除了逞口舌之快,你还会什么?你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话音刚落,一把佛尘凭空出现拦在雷炎的面前,雷炎回过神来。阿蛮看到随远走了进来,急忙落地上前行礼:“大祭司。”
随远收回佛尘,走到雷炎面前,雷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随远轻声道:“去司命馆思过。”
雷炎紧紧的握着扇子,“师父!”
随远道:“阿炎,之前为师同你说过什么?过往的事不要再提,无论这女娲宫的圣女是谁,你都是少司命,这是不会改变的,你不要让为师错看了你。”
雷炎侧目狠狠的瞪了阿蛮一眼,拂袖而去。
阿蛮像是打赢了胜仗一样,笑着跟他摆摆手。她这几日故作乖巧安分,就是要让雷炎无法挑到她的短处,这样她才好下手激怒雷炎,让随远责罚他。目的达到了,雷炎也被随远罚了,她收起剑,对随远行礼道:“大祭司,弟子先行告退了。”
随远道:“殿下,明日不必上课了。”
阿蛮闻言,欣喜若狂道:“真的?”
随远接着道:“你将女娲卷带到无极阁,再过段时间你便要同阿炎去天宫,若是还不会女娲卷里的秘法,会被天宫的人指指点点的,既然代表女娲族,便不能折了女娲族的面子。”
阿蛮垂头道:“是。”
阿蛮回圣女宫的路上,路过司命馆,月色下,雷炎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只见他站在莲池前,看着满池的莲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察觉到阿蛮后,雷炎一抬袖,司命馆的门便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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