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事件过后的第二天,千雪被带到了一间密室。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勉强能照亮整间密室,正前方的椅上坐着一人,姿态闲懒,玉指轻抵在太阳穴上,神情玩味,似笑非笑。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魁梧之人,正是昨日的中年人。
千雪恭顺地候在原地,等着前方的人开口。
“走近些,让朕瞧瞧。”声音雍容舒缓得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极是从容,另一层意义上,便是极致的冷漠。
千雪惊讶道:“原来您是皇上啊!”旋即跪下行礼道:“奴才千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了一会儿,她偷偷抬起脑袋往前方瞄了一眼,正好对上君泽天那玩味的视线,旋即傻呵呵一笑,道:“皇上,您单独召见奴才有什么事吗?”
他无视了这个问题,道:“不是让你走近些让朕瞧瞧吗。”
她便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重新跪下,微笑着给他瞧着,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僵了,便问道:“皇上,奴才的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啊?”说着就抬手揉了揉脸蛋。
他唇角一勾,道:“你在宫中以巫蛊之术害人,琳妃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可知该当何罪。”
她快速酝酿了一下措辞,磕头道:“皇上,奴才与琳妃娘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会用巫蛊之术害娘娘,这一定是栽赃陷害,奴才聪明伶俐,细心谨慎,颇得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欢心,难免会让一些心胸狭窄的小人心生妒忌,所以那些小人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来陷害奴才,皇上明察秋毫,一定能还奴才一个公道。”
某人的胆子可真是大,心里跟明镜似的,却还当着皇上的面指桑骂槐地说他是心胸狭窄的小人,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君泽天轻“哦~?”一声,道:“那你说说这小人都是哪些人。”
她回道:“奴才不知,既然是小人,必然都是些躲在阴暗角落里不敢见人的鼠辈,皇上,奴才平日里因生得貌美便遭了无数嫉恨,又加之聪明伶俐,细心谨慎,讨得太后和殿下的欢心,结果就更遭人嫉恨了,皇上,您要为奴才做主啊。”
他玩味地静默片刻,说起了另一件事,“听说前天夜里,你牢房里进蛇了,不过看你这信口开河的样子,应该是不怕蛇,朕倒好奇像你这样的姑娘家,会怕些什么。”最后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
有本事把蛇虫鼠蚁都试一遍啊,她心下这样嘀咕着,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回道:“皇上,奴才进宫前曾在山上生活,这毒蛇猛兽也见过不少,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奴才不过是运气好才侥幸没有受伤,但晚上仍是噩梦连连,”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黑眼袋,“皇上您看,奴才昨晚惊醒后就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好多毒蛇张着血盆大口要咬奴才。”
不得不说,某人的黑眼袋确实挺深的,跟大熊猫有得一拼,不过却不是噩梦所致,而是想美食想的。
君泽天瞧了一眼那两个黑眼袋,道:“这样一看,就更丑了。”
她心下腾地蹿起一股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咬着后槽牙道:“皇上,您还真是慧眼识珠啊。”
他故意曲解道:“慧眼识珠,猪八戒的猪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默默地深吸下一口气,还是咬牙忍了,旋即微笑道:“奴才读书少,这慧眼识珠都是听别人说的,至于是不是猪八戒的猪,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要真是猪八戒的猪,那造出这四个字的人眼神一定很不好,识一头猪还要用慧眼,那识一个人岂不是要开天眼,这人要不是个瞎子,要不就是个傻子。”
这般的伶牙俐齿,倒是有点意思,他勾了勾唇角,道:“你还不乖,就在这儿多待几天吧。”
她立刻作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还冲他眨了眨闪闪的大眼睛,然后听他道:“以后别学美人抛媚眼,这叫东施效颦,知道了吗。”
她当时真想一鞋板呼在他脸上,幸好忍住了,还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真是把节操都丢尽了。
回到牢房后,某人嘀嘀咕咕地骂了无数遍猪头。
入夜,千雪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睡意袭来,无论怎么挣扎,还是阻挡不住眼皮的合上,最后一丝昏黄的亮光在她瞳中消失后,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她袖中的小黑睁着一双亮晶晶的蛇眼,变得异常警惕。
在那片混沌中不知飘浮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娘亲的声音,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如藤蔓一般滋长强大,试图侵占她的每一根大脑神经。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她将双目紧闭,拼命抵抗着这个强烈的念头,虽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但非如此不可。
在她的潜意识深处,盘踞着近乎病态的警觉,无论是谁,都不得窥探她的内心,即使是她自己,这样极致的警觉亦是极致的悲哀,伤人伤己,却是非如此不可。
君泽天看着千雪的梦境,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白的虚无。
他勾了勾唇角,轻轻道出两个字,“有趣。”
房间中的另一人安静地立于光线稀薄之处,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这人的存在,和光同尘,大抵就是如此境界吧。
过了一刻钟左右,君泽天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人念动了一句咒语,浮在空中的梦境消散无踪。
千雪感觉脑袋一轻,下一刻突然坐起身,大喘出一口气,额上尽是虚汗,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像是刚做了一场噩梦,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虽不清楚闭上眼睛后经历了什么,但残留的几丝感觉令她心下十分厌恶和不快,像是被人以极其隐秘的手段窥视了内心一般。
整理了一下情绪后,她唤了一声“小黑”,一个黑溜溜的小脑袋从她袖中探出,一双亮晶晶的蛇眼关切地望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微微笑了一下,但笑容看着有几分惨淡,“我没事,以后我要是像这样做噩梦了,你就想个办法叫醒我,可以用尾巴像这样拍我的脸,”说着她就做了一个示范,“明白了吗?”
小黑点了一下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来试一下。”
小黑从她袖中钻出,顺着她的胳膊爬到了她肩上,然后抬起细细的小尾巴在她脸上拍了一下,她满意地“嗯”了一声,道:“小黑真是聪明,一学就会,简直就快赶上我了。”
表扬完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道:“要是拍不醒我,就朝这儿咬我一口。”又强调道:“只有拍不醒才能咬,不准故意咬我。”
小黑再次点了一下头,然后钻回了袖中。
第二天晚上,千雪再次陷入那片混沌,再次听见了娘亲的声音。
她额上开始渗出虚汗,拳头也死死地攥紧,小黑从她袖中爬出,迅速爬到她肩上,然后开始用尾巴拍打她的脸。
千雪感觉脸上似乎有点不对劲,刚开始这种感觉极其模糊,如羽毛拂过,稍纵即逝,渐渐地,这种感觉逐渐清晰…啪地一声脆响,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同时,浮在君泽天面前的梦境也随之消散。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千雪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半边脸都已经有些肿了,她正准备教育小黑一顿,却瞥见它细细的尾巴也变得“圆润”了些,便也不忍心责备了,看来这招真是伤己又伤蛇啊。
刺啦一声,千雪抓着裙摆麻利撕下一条布带,包扎好小黑胖胖的尾巴,动作轻而小心。
镜面结界可将术式反弹给施术之人,但这样一来就会暴露自己所修灵术,于日后行事不便,而且,就算使用结界,也未必能一击即中让对方尝到苦头。
但若每晚都这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醒来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只剩抓心挠肺的满腹不快,让她恨不得抓耳挠腮,上窜下跳,破口大骂地狠狠发泄一通,长此下去,只怕要被折磨得疯疯癫癫。
千雪定了定心神,一番思忖过后,目光锁定了放在草席边上的水碗。
她唤出小黑,摸着它的小脑袋道:“好小黑,姐姐要借点你的宝贝毒液。”
小黑张大嘴巴露出尖利蛇牙,她将那两颗毒牙扣于水碗边缘,轻轻一按,毒液顺着碗身流入凉水之中。
注入少许毒液后,她收回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道:“好小黑,回袖中休息吧,记住,不是我叫你,千万别出来,藏好了。”
小黑点了一下头,迅速钻回袖中。
她端着水碗轻轻晃了晃,让毒液分散均匀,待丝丝涟漪消失后,水面上清晰地映着一双平静的眼睛,狡黠而睿智。
半夜,牢房传出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旋即响起痛苦的嘶喊声。
闻声赶来的看守拨开铁门上的小窗往里一看,立刻去叫人了。
很快,牢房的门被打开,中年人带着那名看守和另一人走了进来。
千雪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面容扭曲苍白,嘴唇已经变成深重的乌青色,身子还时不时地抽搐着。
中年人蹲身给她快速把了一下脉,旋即两指在她颈上用力一点,千雪当即闭上眼睛没了知觉。
“送去太医署。”
“是,大人。”
中年人在牢房里快速扫视一圈,目光锁在了打翻的水碗上,倾斜的碗底还盛着些许凉水。
他端起那只水碗,靠近鼻尖嗅了嗅,然后带着那只水碗离开了牢房。
两名看守连夜将千雪送到了太医署,值班的一名太医把过脉后,立刻开始施针治疗。
忙活到天亮,太医总算将人救了回来。
千雪唇上的乌青色已经消退,脸上也恢复了几丝血色,但身子仍是虚弱。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便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得清楚了些,视线随意扫了扫,然后就瞧见了坐在床边的死狐狸,她心下忽然一酸,感觉眼睛有些水汪汪的,忙将脸侧向了另一边,道:“你来干什么?”
他细心地给她拢了拢肩前的被子,收回手后,似问非问地道:“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理智上知道不关他的事,但心里却没来由地揣着几丝火气,也不知是气他什么,又恼他什么,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刚闭上眼睛,她感觉身侧有人躺了下来,便扯着被子想往里挪挪离他远些,结果被他捉进了怀里。
他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还难受吗?”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已经没事了。”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去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将一个药瓶放到她手里,道:“这是玉枝甘露,比九清玉露还好。”她嗯了一声,没有多的话,他点了点她的小脑袋,道:“你把脸转过来,我看一眼再走。”
她固执了片刻,还是将脸转了过来,不料被他亲了一下嘴,她还没骂句死狐狸,他就起身走了。
被教主大人这么一送东西一偷亲,“小奴隶”心里那几丝无名火便莫名其妙地没了。
月锦离开后,千雪准备运动调息一下,房门被叩响了,“姑娘,醒了吗,该喝药了。”“进来吧。”一名宫女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千雪心生警惕,暗暗观察着宫女的一举一动。
宫女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后,走到门侧关上房门,然后又走到床边,弯腰扶起了躺在床上的人,道:“姑娘,太后娘娘知道你在牢里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又被人下毒暗算,你是从太后娘娘宫里出去的,太后娘娘念及昔日的主仆情谊,特意让我来太医署照顾你,又差人去和皇上求情,准你在太医署调养身子,你日后要知恩图报,千万可别辜负了娘娘对你的一片期望。”
千雪缓缓点了一下头,道:“还不知姐姐该如何称呼。”
宫女应道:“太后娘娘宫里的管事姑姑唤我巧儿。”
千雪乖巧道:“巧儿姐姐,那这些日子就有劳你照顾我了。”
巧儿喂千雪喝完药后,便端着空碗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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