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市,炎热七月,街角咖啡店里躲满了纳凉的人。
有约客户谈生意的商业精英,有逛街歇脚的女孩,也有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的创作者……
略显嘈杂的环境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也是注定被他人遗忘的陌路人。
韩又穿了件白衬衣坐在窗边等知非,一手握着咖啡,一手搁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也许是放空的时间太久,漆黑的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振动时,他吓了一跳。慌里慌张拿起手机,看清来电人是许昭临后,他眸光骤冷,其中透着抑制不住的愤怒。
“又要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怕你临时变卦,打电话过来确认一下,毕竟出卖……”
“够了!我说了!我会带她去!”惺惺作态的言语,韩又一个字也不想听。
“那最好,不然我手上的证据……”
许昭临的要挟一出,韩又立马挂断电话。他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杀了许昭临这逼,彻底走上不归路。
这些日子以来,连番的威逼已透支完了他最后一点耐心,他气到发抖,连咖啡被捏爆流到手上都不自知。
一刻钟后,知非出现。
她是个惹人注目的女孩,五官每个部分都很好看,特别是一双眼睛,宛如洒了星光,明亮耀眼,蛊惑着人一看再看。
一位年轻小伙因多看了两眼,还被女朋友当众打了后脑勺。
知非对此莞尔一笑,径直坐到韩又对面,“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点上咖啡。”听声音,韩又的情绪已恢复正常。
“那就好,本来可以更早到的,出门碰上黄溪出差回来,一时多聊了两句。”她微喘着擦掉额上薄汗,接过韩又递来的咖啡,大口喝起来。
大热天出门,她真渴了。
咖啡当水喝,韩又被她的大大咧咧逗出一点浅笑,拿过纸巾帮她擦嘴,然后接上她之前的话说:“黄溪前前后后跟组拍了半年戏,好不容易解放回家,按理我们该帮她接风洗尘才对,可惜今天时间不凑巧。只能哪天约上张垠,再好好请她吃顿饭了。”
话里难掩遗憾,知非拉过他的手轻捏了下,“黄溪不会计较这一两顿饭,暂时先别管这些了,今天最要紧的是把你的同事们招待好。”
今天最要紧的是把你的同事们招待好。
听她这样说,韩又的心猛然一紧,一时羞愧地无言以对,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
他活了二十五年,从没像今天这般纠结、痛苦过。
为了给他撑场面,知非连一向嫌不方便、嫌麻烦的裙子高跟鞋都穿上了,而他却算计着把她往火坑推。内心的挣扎压弯了他的肩膀,即使掩饰的再好,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阴郁。
知非察觉,不安道:“你怎么了?好端端地皱什么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韩又打心底佩服知非的敏锐,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在某央企的采购部工作,多年浸淫,不知不觉成了愤青时最嗤之以鼻的那类人。拿人钱财操作公司的招投标项目,他自诩手法高明,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百密终有一疏,他被许昭临抓了小辫子。
同是一锅咸鱼,臭味半斤八两,彼此暗地里的勾当谁也不会往台面上捅。可许昭临这个老色鬼不知何时对知非起了色心,为了吃到天鹅肉,痛洗身上恶臭,然后偷偷在背后搜集他吃拿卡要的证据!
这些龌龊事,韩又有那么一刻真想毫无保留地告诉知非,不过只要一想到当初重温《肖申克的救赎》时知非说的话,他又怂了。
“如果有一天我跟男主一样坐牢了,你会等我出来吗?”当时,他已是拿回扣老手,看完电影一时脑热问了这个问题。
知非想都没想就做了回答:“看情况,如果你是含冤入狱,那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帮你讨回公道。如果不是,那我应该会跟你一刀两断吧。毕竟一个连法律都约束不了的人,我可不指望一个红本本能约束他终身。”
这段对话曾是横亘在韩又心头的一把刀,他一度怕刀落下来失去知非,也因此金盆洗手、两袖清风过一段时间。然而,人的劣根性摆在那儿,一旦尝过甜头,再想把贪婪的怪兽关起来,太难了!
“韩又,说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又半天不吭声,知非狠掐了下他的手心。
微弱的刺疼将韩又逐渐飘远的思绪拉回,他强颜欢笑:“傻瓜,能出什么事?不过是要你陪我应酬,心里有点……”
“过意不去?”见他点头,知非不禁一笑,“我们都快结婚了,还这么见外干嘛?应酬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再说了,这种应酬我工作上又不是遇的少了,我的酒量你也知道,可不比你差。”
她说的无畏,笑得坦然。
韩又努力扯出一丝感动的微笑,佯装去亲她的手背,却在低头的瞬间,眼里的光亮一点点被痛苦覆盖。
聚餐选在一家川菜馆,装潢走古朴风,但古得没什么新意,灯笼、屏风、印刷字画硬凑在一起,都是些拾人牙慧的东西。
一看就是没花心思选的地方。
自从许昭临亮出大招后,韩又每天活在惶恐、悔恨之中,哪还有心思张罗饭局。他人数都没想起统计就随便定了桌,搞得临时抱佛脚,匆匆忙忙让服务员加椅子。
不过,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聚餐气氛,依旧宾客尽欢。
一切看似都在往圆满的方向迈进。
只韩又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心不在焉,以及面对直属领导许昭临的冷淡态度,让知非略感不安。
饭局结束,领着小朋友来的两位同事提前离场,余下人按原计划赶赴下一趴的豪华酒吧。
“你今晚到底怎么回事?我总感觉你心神不宁。”其他人先去了包厢,知非陪韩又在前台点单。
韩又知她敏感,早就想好了应付的言辞:“没事,我只是怕他们把我灌醉了,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会被欺负。”
知非盯着他的眼睛,想确认真假。奈何他混迹职场多年,早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哪那么容易被看穿……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喝酒,我会见机行事的。”知非说。
韩又把签了字的票据递还前台,搂着知非往包厢走,“我在楼上酒店订了房间,回头真醉了,我们就先在那儿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家好不好?”
“嗯,好。”
知非的爽快让韩又如释重负。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明天只要赶在知非醒来前跟许昭临对换回来,那他既不用吃牢饭,也不会失去知非。
“什么时候能喝你俩的喜酒啊?”酒过三巡,同事们开始对着韩又和知非八卦起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可得好好请大家伙喝一场酒啊,不醉不归那种。”
知情的同事笑着打趣:“哎哟,你们这么急着送份子钱啊?韩总说了,国庆在家办完,回来后会另外补办一场,有的是你们表忠心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敬两位准新人一杯!”
提议瞬间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每个人都吆喝着要敬酒,其中也包括许昭临。
稍早之前,为了让大家玩得更自在,他一直在旁充当麦霸角色,这会儿听到起哄才加入到劝酒大队中来。
“一起敬大家一杯我可不同意,怎么着也得每个人都敬一杯才够意思嘛。”许昭临把两人的酒加满,“认识这么多年,兄弟们都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可不能不给面子。”
今晚来的人里,数许昭临的职位最高,他既然开了口,那无疑算是一锤定音,再没有商量的可能。
往常,韩又会很识趣地应承下来,这会儿事到临头,心底的不甘让他忍不住挣扎,“许总,知非酒量不好,每人都敬一杯,她哪顶得不住。要敬还是我来敬吧,知非意思意思,你看怎么样?”
许昭临的表情阴暗不明,意味深长地盯着韩又,不置可否。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韩又自知失言,但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他也不好立马变卦。
于是,双方诡异的僵持着。
知非见状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她轻扯韩又的袖子,佯装生气,“难得许总看得起我,你就别扫兴了。大家诚心祝福我们,我轮流敬杯酒也是应该的,跟着你混酒,太没诚意了,不能这么干。”
说这话的时候,知非不会知道,原本是给韩又台阶下的贴心之举,最后却把她推向火坑。
所有人都来找她喝酒,一杯接一杯,看上去不把她灌醉不罢休。
韩又几次三番想站出来阻止,最后都拼命忍住了。
因为刚刚,许昭临借着找他喝酒的名堂再次发出警告:两条路可以选,你都走到活路上来了,又何必折回去走死路。
走到穷途末路却又无力改变局面,他只能借酒精逃避现实,对同事们递来的酒来者不拒,大喝特喝。
不知多少杯下肚,他眼神开始迷离,说话也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头像失了支撑似的一点一垂的频繁摇晃。
明显醉了,他却还要缠着许昭临拼酒。
知非看不得他这副样子,虽然自己也晕得不像话,还是忍着不适抢过他的酒杯挤到许昭临面前,歉意道:“许总,韩又不能再喝了……这杯酒,我代他敬您这最后一杯酒……”打了个嗝,“喝完,喝完我们散了吧,改天再找机会喝,好不好?”
她看上去已醉了七八分,肤色白里透红,像极了刚刚绽放的粉桃花。喝多了酒的关系,她的声音对比平时显得格外软糯,丝丝缕缕地勾着人的心肠。
许昭临听着骨头已经酥了半截,恨不得当场把人搂进怀里亲个够。
“我还能喝!”
想入非非被一声大吼打断,引着他不得不将目光从知非脸上移开——韩又不知何时从一旁站了起来,作势要抢知非手上的酒杯,动作蛮横。
而知非又不让。
两人推搡间,韩又重心不稳差点跌倒,还好边上的同事及时拽住了他,不然脑袋瓜铁定挂彩。
出了这点小插曲,喝酒的气氛立即down了下来。
知非踉踉跄跄地将韩又扶到一边坐好,见他满头满脸的汗,正准备找纸巾帮忙擦一擦,手却蓦地被拽住……
她迟钝回头,听见许昭临说:“知非,韩又看起来醉得不轻,再喝下去可能真会出事,要不我们就按你刚才说的,喝完这杯酒就散了吧。”
这正合知非心意,她十分干脆地接过酒,一饮而尽。
而躺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的韩又在听到许昭临称赞知非好酒量后,睫毛颤了颤,眼角有泪滑过。
刚才,趁所有人都忙着看他时,他见许昭临往知非酒里加了一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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