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过,两人收拾一番上床安寝。朱三郎依旧是睡在床的外侧,拉上帷帘后,先将怀里人搂了搂,心里早就酝酿好的话才终于说出口:“娇娇,今日来探望我的好友一番话终于点醒了我。”林娇娇不插嘴只是安静的听他倾诉。
“我..实在是难以开口说自己要继续读书。你对我千依百顺,若我痴心学业,即使一家的重活累活都在你的肩上你都不会抱怨一句,可让我想想你的艰辛,我..心生怜惜。先时,我本已经熄了这念头,安心做一个农家汉,多抄写一点书为家里积累些家用也好,一辈子平平凡凡。可现在,我走出了这死胡同。我有志,望得志,若真如预想中的那样,只怕是一辈子生不如死。所以,我想继续读书,明年冬月我要下场中秀才。你觉得如何”
林娇娇长到这般大,没有什么志向,嫁人前只想着天天能吃饱不受责打,出嫁后只盼郎君健朗自己能勤勤恳恳,过一个平淡的日子。可,夫君却不是什么普通人,心有志向。她没觉得夫君继续苦读是个大问题,左右她原本就打算养他的。
“我..不懂读书的事,你若是有一个决断那就实行吧。”
“好,我不打算继续去书院读书了。原本在书院就已经是温书阶段,这一年我还是继续替书铺子抄书,时常将新印出来的经理之书通读一番就好。我一贯是勤奋的,只要不把往日学习下来的东西丢了就好。秀才应试是一件辛苦事,我这一年一定好好吃药,将身子调理好。娘子你给我备上一些妥帖衣物,我在考场也不用挨冷受冻就好,说来就是四日的功夫。”
林娇娇应声道:“夫君有了成算最好不过了,时日还长,我定会让夫君安心备考的。”
两人说定大事后,相对沉默。一会过后,朦胧有了睡意的林娇娇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道:“我定不负你的心血,他日必考上功名。”
***
前院屋里的陈氏却不像他们夫妇一样安睡,坐在炕头上看着地上的一直跪着的大儿子。
朱大郎已经在地上跪了三个时辰之久,危机已过,他心里早就是一团恼火。怨怪陈氏不早早拿钱来,害的他尿了裤子甚至还在全村人面前失尽了面子,怨怪陈氏心狠非得等那些人真的要砍手时候才阻拦。肚子里的鬼官司打得再多他都不敢声张,只得委屈自己听话地跪着。
陈氏自是不知他的心思,这会她心思说是哪吒闹海都不为过。大白天一遭事让她出了门就受了众多讥笑,那倒是不算是什么大事,左右都是一些穷人家的嫉妒心罢了,可听了里正娘子传出来的话并上旁人上午在三儿门前看到的马车,这才是真正让她懊恼的。她既是盼望着真的有贵人公子能帮扶三儿寻到一份官家活,又希望这只是一些人传来的闲言闲语,毕竟当初自己做的事算不上是厚道。做一道思虑又一个念头闹腾的她异常烦躁。再看看地上即使是跪着,却一点也看不出悔改之意的大儿,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啪的一声就炸了。
“你个烂肚子心肺的狗东西,又不是做尽了好事,怎么脸皮如此厚还不知悔改?老娘我是要让你养老,谁曾想你是个面糊的棍子,经不住使唤。让你去镇上寻个活计贴补家用,你可倒好,惹来了一屁股的腌臜债务。还有,你那婆娘不用要了,给她一纸休书算了,自己男人受了难,她倒是躲得比耗子都快。娘家这么好,就在娘家过一辈子吧。”
听了音信赶回来的大郎媳妇一进家门就听见了婆婆的咒骂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在她看来左右婆婆还要仰仗他们夫妇。她原本是不理会要直接回了屋子,哪想耳朵灵光听见婆母竟然要休了自己。
呀呀呀,这可是坏了灶王爷的热乎饭了。
她急忙调转方向,奔着婆母的屋子就去。一开门就看见自己的相公正跪在地上,虽然自己回娘家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的结果,但她最是知道自己相公的德性,生怕婆母几句话惹得他真的和自己分了心,连忙上前跪在地上,一边流着泪一边摸索着他身上说道:“相公,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你一个人为了保护我们母子三人才受人威胁,我挺着大肚子只能在家里担惊受怕,为你求菩萨保佑。相公,你受苦了...”
脸一转又看向炕上的陈氏,跪着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摸着陈氏的一只脚另一只手扶向自己已经五个月大的肚子,脸上挂着泪珠子,苦苦哀求道:“娘,都是我的错。相公犯了这么大的错,都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有管教好,我只顾着下面两个孩子和还揣在肚子里的这个,疏忽了相公,就求你看在他是头一回犯错,不要再罚他了。你要是实在生气,尽管发在我身上,相公这么久一定是心惊胆战,你就可怜可怜他吧。呜呜呜..”
地上的朱大郎看着自己媳妇挺着肚子还为他着想,现在更是这样的可怜模样,哪里还记得什么怨恨和害怕。两手一撑在地上,不顾他娘的指点和骂骂咧咧,竟然站了起来。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随后把还跪着的媳妇拉起来,一句话不说,半扶着人就出门回了自己屋子。
只留下屋里的陈氏,捶着胸口,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和缓了好大一会才将涌在胸口的一口郁气止住。人都走了,再骂也无济于事,她手一拽被子倒头睡下了。
摸黑回了家的朱老头,不管她是不是睡熟,几下将她晃醒冲着她要饭食。怒气又起的陈氏死赖在炕上,最后被几烟杆抽的没办法才下了地,不一会端进了一碗稀饭。朱老头也不嫌弃她是应付自己,接过来就着一个咸菜疙瘩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这一顿里外进出,陈氏也散了睡意,坐在炕头看着地上自己老头子。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今日一天你去忙些什么了?”
“明年开春,我们地里种些什么种子,我去和老陈头商量了一下。”
“老陈头?哦,他家的庄稼地和自己家的正好紧挨着。不是,你昨日没有听见我和你说今日有逼债的上门吗?”
朱老头咽下最后一口汤水,点点头说了一句听见了然后将空碗递给她。陈氏看着他脸上毫不动容的神情,想生气叫骂又不知该怎么说。说他故意躲难,可他又说自己是去忙活庄稼。说他没有男人担当,可他说自己是去忙活庄稼,为一家人吃喝打算。她木木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碗,又出了门。再回了屋子就见油灯已经被熄灭了,她借着窗户透出的一丝月光终于踉跄地到了炕沿边。
坐在床边,对着一片黑漆漆,没有缘由地她突然流下了眼泪。不知是为着大儿子的不懂事还是小儿子的意料以外的升官发财还是老头子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漠,或者是村里人们讥讽的笑脸和别人看不起的目光,种种复杂的心绪涌上来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原本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原来大儿懂事,二儿子话少却孝顺,三儿勤奋有才,老头子..老头子还能关心家里的大小事吧?不记得了,印象中家里的事都是自己掌控,老头子一贯不爱插手,为着这个她才觉得自己年轻时嫁的是最好的。什么缘由,怎么享乐大半辈子突然就大变了?
她擦干眼泪,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去找算命的测测是不是家里风水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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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蛮镇上,樊宅里
樊贵刚进了家门就被自己妹妹缠上,东问西打听就没一句是离开朱有为的。痴缠的烦了,他一把拽了妹妹拉着自己的手,正色问道:“花妹,你既有了心思,抛开他已经娶妻的事实,我且先问你一句,若让你嫁给他从此生火做饭,砍柴挑水,你可愿意?除了日常的柴米油盐,再没有人和你谈诗论曲,不能与你风花雪月,你可愿意?”
“哥哥想错了吧,我既然要嫁给他自然随嫁侍女,那些杂活让她们做的就行,何必自己动手?”
樊花,长相顶算是清丽,一身得体的装扮倒彰显的有了几分艳色。双十年华的女子,自幼培养诗词礼仪,书生佳人的话本子又熏陶的不轻,一眼就看上了偶然来过家里一次的朱有为。许久打听得知对方才学斐然,前途无量,本就拖着婚事,想要与他相看。不想巨变,竟然断了她的姻缘,那般优秀的男儿白白便宜了一个农家女。
樊贵听了她的回话,更觉得可笑,在书房寻到一张椅子坐下,索性与她论个明白:“那我问你,你是要嫁人还是要招赘?要是嫁人,你这番高高在上的做派是要骑到你夫君头上?旁人也许还能成,那朱三郎最是心气高的人,未成婚你就要去折辱人,日后会有好日子不成?若是招赘,你就死心吧,先不说爹娘不愿意,就是他朱三郎,宁愿饿死也不愿做这等子事。”
樊花听他一番话,一想到自己的美梦就要破碎,眼眶瞬间就红了,心里一着急,说出的话更是毫无理智,“那...那你不是说他已经病好,要去应试了吗?我等他有一日中举,再让娘和爹去提亲事。”
“我何时与你说他已经病好?就算是病好,人家贫贱夫妻自是不会随意分离,到时你是要做妾室?若不想让爹娘给打死,你就死了那份心思吧。”话说完,樊贵懒得再与她争,转身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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