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前,从谷宁回到永宁的严绝得知一个消息:他的房子夜里莫名起了一场大火,被烧得是一干二净。
好在所有人都逃了出来,都只是轻微受了些伤,他们全部被韦巍收留。
严绝被气得是七窍生烟,伤势加重,只好带着古棠儿、古凛也暂且住在韦巍家里,而当时韦巍正准备和梁侠山趁机攻打静宁。
唐怡用弩机射出的那一箭威力实在太大,严绝的伤直至今日也不曾好转,面皮还是死人般惨白。
夜雨声重,严绝平躺在床,恍恍惚惚,心中忽然想起少年时在长安的日子。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每天跟着家里的教书先生听学,下了学就逗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玩。二人经常在庭院内斗蛐蛐、抓蟋蟀、荡秋千,不亦乐乎,都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进屋。
恍如隔世。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严绝此生最痛恨的,就是把他父亲凌迟处死的皇上,在他眼中,那皇上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牲。他发誓要打到长安,用比凌迟还要凶狠万倍的方法结果那畜牲一家人的性命。
那他第二痛恨的,就是投靠了朝廷的严退。
恨他到想置他于死地。一想到他为敌人出谋划策,严绝就能把自己的牙齿都给咬碎。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严将军,醒着吗?”
是古棠儿的声音。严绝道:“醒着。”
“你不出去看看吗?主上从静宁回来了。他抓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谁?”严绝的心砰砰乱跳,莫不是韦晴?
“是你弟弟严退!”
大堂里,严退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地倒在地上,双手被反着捆在身后,双脚也被捆住。
韦巍坐在中央那把太师椅上,下边站着两排卫兵,把严退围在当中。
他面无表情,似乎正在想着怎么处置这个叛徒。
严绝走了出来,看到地上倒着的、被打得人鬼不像的严退,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古棠儿靠在一边,暗自唏嘘。想着如果不是因为严退被韦晴劝反,严绝也许就不能怀着那么深的恨意追踪韦晴到长安,费尽力气把古凛抓来同等报复,畅如也就不会出事,说不定早和古凛在长安结成了一对恩爱夫妻。
韦巍瞥了一眼严绝:“你怎么来了?”
“听说了。”严绝道。
走到严退旁边,轻轻蹲下,低头望着他。
严退还有清醒的意识,他也是抬眼,模模糊糊看着严绝。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杀害我们全家的是那个畜生皇上,而从流放劳苦犯中把你我救下来的是主上。你为什么投靠敌人,背叛恩人?”
严退微微一笑,掩埋在血污之中的一双眼睛仍然炯炯发亮:“父亲错了。”
“你说什么?”严绝声音发颤。
“父亲派杀手杀害了唐、孟两家人,父亲罪有应得。而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沉闷的一声响,严绝一拳打在了严退的脸上,把他打得滚了两圈,喷了一口血。
而韦巍看到,严绝自己也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如雪。
“那你跟着张守就是对的?你看看,他们到了最后的关头,保护你了吗!没有!”严绝高声咆哮着。
“跟着谁都不对……我不想打仗……我只想回家……”
严退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了两滴泪。
“你他妈哪里还有家了!你的家早没了,血淋淋地没了,耻辱地没了!”
严绝后退了半步,重重地喘着粗气。
严退沉默了半晌,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严绝没有听清。
严退不再说。
看着严绝那发疯的样子,旁边一个士兵说道:“他说,不是还有你吗。”
没有家了,不是还有你吗。
严绝怔了片刻,面上仅剩的一丝血色也消散了。
恍然想起,在严退还没有背叛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地提出两人一块偷偷离开,但是严绝怀着怒气,始终视韦巍如救命恩人、报仇的稻草,怎肯离去,只是置之不理。
此时,他的心被狠狠地、重重地揉搓了一下,纵有千怨万恨,此时也怨不起来,恨不起来。
你怎么不跑呢。
怎么被抓回来了呢。
被抓回来,还能有活路了吗。
突然之间,严绝仿佛想到了什么,眸中现出一丝惊恐。
他扑了上去,猛地骑在了严退身上,用尽浑身力气死死掐住他的喉咙,大声喊着:“我杀了你!”
他掐得双手骨节都泛白。
两排的士兵被吓得后退半步。
韦巍低声道:“把严将军拉开。”
可严绝像疯了一样,旁人怎么拉他也拉不动,好像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吸在了严退身上。
严退渐渐失去了知觉。
韦巍抬起一掌,凌空出击,严绝身子一歪,倒在一旁。
“严绝!”韦巍高声喊:“你怎么不听我的命令!”
他呆呆地望着韦巍,浑身发抖,似乎被抽去了魂魄。
“你忘了我们怎么处置叛徒的吗?”
严绝瞪着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他。
韦巍站起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严退:“凌迟啊,千刀万剐啊。”
严退心头一凉。
屋内死寂片晌,忽然,旁边的严绝竟然开始惨叫!
血一寸一寸地漫出了嘴,仿佛要被凌迟的不是严退,而是他。
汗水泪水同时迸出,严绝爬到韦巍脚边,双手抓住他的衣摆,哭道:“主上,主上,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我求您让他痛快地死吧……”
韦巍淡漠道:“他是叛徒,是我军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徒,怎能轻饶?那些倒戈的士兵都被凌迟了,何况是他?”
严绝砰砰砰往地上磕头,磕得鲜血淋漓,他惨白的脸上交错着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的泪痕:“我求求您了,看在他是我亲弟的份儿上,饶他吧!”
“饶不了!他在静宁带着几千人死死卡着我们,要不是他,韦晴就能被我们抓到,连上官烈、李执、萧凉都跑不了!”
严绝双臂死死抱住韦巍的腿,他脸上都是血污、鼻涕、眼泪,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身子紧贴着韦巍,一言不发。
韦巍感觉到他在发抖。
古棠儿道:“主上,严退虽有大错,但念及严绝屡次为我军立下汗马功劳,我大胆为他求情,赐他痛快一死吧!”
严绝无限感激地望着她。
韦巍摆脱了严绝,重新坐回,冷目凝视着,一个没有人样宛如死尸不声不响,一个披头散发厉鬼僵尸瑟瑟发抖。
许是有些心软,他终于说道:“算了,看在他是你亲弟份儿上,我就给他个痛快的死法!”
严绝浑身瘫软下来,趴在地上,心中凝结的一口气终于化成血吐了出来。他头晕脑胀,烦闷异常,脑袋一歪,失去知觉。
伤口在他身下汩汩冒血,他趴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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