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一件件披上,发饰十二树在头。
临光殿前,我在宫人的陪同下,一步步走上高台。
禁军、大臣、 命妇,在我的面前,又纷纷的落于我的身后。
玄色的衣衫随风沙沙作响,兵器铠甲的撞击显得凛然飒爽。
庄严肃穆之中,点点红妆显得娇柔。
孩子们跟在我的身后,是我坚强的后盾。
前方的高阶之上,是我的夫君,也是君临天下,主宰这个时代的天子。
隐在十二毓流苏之后犀利又威严的狭长瞳眸之中,有难掩的兴奋与温柔。
我身着藏青色袆衣,拖曳的长裙摇曳生风。
精致淡雅的妆容之下,是我发自心底的幸福,还有一丝丝淡淡的哀愁。
我的脚踝些许生疼,海秀急忙上前扶住我。
我推开了她,摇了摇头。
这条路,必须由我一人来完成,无法代替,也没有人能帮我。
后,君也。
皇后如同君主,无品阶封号,乃天地之间最为尊贵之女子。
后,继体君也,像人之形,施以告四方,发号者,君后也。
即为天下之主,便就如同皇帝一般,无人能左右,更无人能依靠。
我登临阶梯之尽头,回过身去,俯瞰万物众生。
须臾之间,好似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从今往后,皇后之路,我只能一人独行。
纵使他废六宫之位,纵使他无一异出之子,这个位子,也只能我一人独掌,没有人可以帮我,更没有人可以信任。
那高阶之下的芸芸众生,与我之间好似天上地下。
或许就在这一刻,我化身成了神明,纵使我不情愿,犹如嫦娥一般,最终身不由己,终将脱离温存繁华的人世间。
从此,人间冷暖,喜怒哀乐,亲情友情,一去不返。
高处不胜寒……
或许是阿大的决绝,让我心底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哀伤,在这隆重的封后大典之上,我没有当初阿延登基之时满满的豪情,却多了一层空荡荡、凄清之感。
“娘娘,皇上在殿中等着您呢。”
恍惚间,身后的海秀禀明道。
我回过身,微微一笑,道
“开路。”
我挺直胸膛,面上不再有任何情绪。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踏在血雨腥风,万千白骨之上。
残酷,血腥,但是却铸就了今日朝堂之上,万民仰视的皇后。
我的经历,注定了我不可能做一个居于后宫之中,温婉贤淑的皇后。
我跨过门栏,进入大殿,放眼望去的,是大殿高台之上,那个早已放置的,与皇帝之位并排而列的金灿灿的宝座。
那个座位是为我而准备的,借由那个与皇帝并排而列的座位,我想告诉世人,当朝皇后,是个位于前朝,手握实权的铁血皇后。
我不奢求改变这个时代的认知,但是我即做得,便就要带来些什么,不能就这么□□裸的来,再□□裸的去。
我,要留下些痕迹。
大殿之上,重臣俯首,皇帝本是该坐在正座之上,接受皇后朝拜。然而我的夫君却从御座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看着那原本扑朔迷离的眼睛渐渐的变得清晰。
我看到他眸中那毫不掩饰的光芒。
他看呆了。
我知道,今日的我,在他眼中,犹如天上的仙女,美艳而大气。
我自信的看着她,嘴角带着豪情万丈的笑意。
身后的宫人下跪,可我却高高的扬起了头,与他平等的对视。
“今日的我,像你心中的新娘么?”
我淡淡的问。
可是他的眸中,竟是流漏出点点水光。
我有些意外,注视着他。
他很是自然的将泪水摒了回去,恢复平日里那副威严的模样。
他伸出了手,沉声问道
“今日无墨车,只有我轻握你手,可否?”
我抿着嘴,笑的灿烂。
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之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抱在了自己的掌心,转过身,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权力之巅的御座。
皇帝召曰:王者建邦,设内辅之职;圣人作则,崇阴教之道。式清四海,以正二仪。宸妃独孤氏,冠荩盛门,幽闲令德,艺兼图史,训备公宫。顷属艰危,克扬功烈,聿兴昌运,实赖赞成。正位六宫,宜膺盛典。可册为皇后。钦此。
擂鼓震天,鼓乐齐鸣。
皇后玺绶,宝印宝册一一奉上。
我腿脚不好,便就坐在位上,一一接过。
大殿之上,殿外广场之上众人,在何泉的吩咐下,纷纷下跪叩首,唱和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回荡在天边,犹如浩瀚之江河,无尽之星空。
权利果然是有种魔力,可以让人心胸开阔,气度恢弘.让人摒弃那些不快,心中充满自信。
“平身!”
我俯瞰众生,从容抬手,一举一动之间,皆是手握生杀大权之人才有的淡定与气场。
杨坚一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眼神从未离开过我半刻。
我回过头,看着他,我看出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是半晌没开口。
我疑惑,而他却松开了我的手。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立,垂目遥看殿上殿下众人。
“今朕下旨立独孤氏为后,夫人少而婉顺,长而贤明,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多年来,妻与朕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朕无以为报,只得与今日封后大典之上盟誓:朕之后宫,为皇后六宫虚设。朕有生之年,后宫仅皇后一人。朕之所出,全部出于皇后,绝无异生之子,若违此誓,当众叛亲离,孤苦终生!”
他声音不大,却是无比的庄重,眼中决绝又坚定。
我看着他,并未曾想到他会当着千百将士、臣子、命妇之面,立下如此重誓。
如此便就是对天昭告,此生只有我一人。
我呆愣在原地,一双泪珠簌簌而落,却是毫不知情。
猛然间我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住了他,
“说的这是什么话?怎可立如此诅咒自己?”
我低声斥责,而他却不以为意,转过头,带着邪魅的笑意,凑到我耳边说道
“怕什么,若是不想遭报应,朕不违誓约即可。况且对朕而言,这根本不是难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话音方落,便听到身后万民敬仰的呼喊。
我一时间激动的难以自抑,一时无话。
他全部看在眼里,重新握紧了我的手。
“你信我。”
淡淡的,好似飘进我的耳畔,但又重若千斤,敲击着我的内心。
“恩。”
我点点头,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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