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独孤善独孤陀一同向正堂而去,沿途早已人声鼎沸,走近一瞧,原来是王藻来了。
“阿姊来了?”郑果儿站在不远处,见到我过来,先是惊喜,后又小心翼翼的垂下了眼睑。
我知晓方才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
“阿姊方才鲁莽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郑果儿见我安慰她,撅着嘴说道
“是没往心里去,不过是看在我大侄女的面子上……”
“好好好,怎么都好……”我松了口气,说道。
“这是?”郑果儿见我身后的独孤善和独孤陀,问道。
“哦,忘记介绍了,”我回身说道
“这位是我的二兄独孤善,身后的是我的六弟独孤陀。”
“哦……”郑果儿听罢饶有兴致的仔细瞧了一眼独孤陀,却是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可是有什么不对吗?”我见郑果儿似乎面色不霁,想必是因为陀儿脸上的伤。我心下一沉,语气也变得冷淡了些。
“不是不是,”郑果儿急忙摇着头说道
“独孤家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出来,气质都不一样!”
我见她一脸的惊慌,想必也知道自己错了,便不想追究。可是郑果儿却不依不饶,将我拉倒一旁,说道
“阿姊的六弟,竟是如此样貌?!”
“你果然是心有芥蒂?”我听罢面色冷了下来,声音中也透着明显的不快
“陀儿是我的亲小郎,若是你觉得配不上你家的女儿,我们也不会强求。”
“不是不是,阿姊你误会了!”郑果儿似乎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兴奋道
“你不晓得我多么喜欢脸上有疤痕的男子,粗狂勇武,简直让我一见倾心!不像我们家处道,且不说皮肤那么白……你看他那副柔弱的样子……哪里能保护我啊……”
我颇为讶异郑果儿的反应,瞪大眼睛尴尬的看着她一脸花痴,时不时偷瞄陀儿的样子,不知应该是哭还是笑。
“阿姊你放心,我定让令嬴把你六弟收到我郑家来!”郑果儿一脸坏笑的拍了拍我的手,似乎颇为满意。
“诶!”我戳了一下她的头,说道
“醒醒了啊!就算是联姻,也是我家陀儿把你侄女儿娶进我独孤家的门。”
“诶……怎么样都好啦~”郑果儿满意的说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独孤陀,他冷漠的站在一边,四处观望着,却是突然眼前一亮。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是见到远处的高熲终于站了起来,对孤独陀使了个眼色,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心下突然一紧,尴尬的别过头,却是不小心迎上了远处一道凶光。
我浑身一凌,刚想看清那令人战栗的目光来自何处,却只看到普六茹坚带着普六茹勇和普六茹整在正堂上接见王藻的场景。
“夫人,时辰到了。”梅子上前禀报,我回头一看,只见小翠和秀竹已经扶着装扮完毕的阿大走向了正堂。
我于是放开郑果儿的手,整理衣衫,在梅子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堂前。
众人见女主人前来,皆向我头来了目光,有祝福的,有羡慕的,同时也有嫉妒,痛恨,冷漠的……
普六茹坚站在人群的尽头,朝我投来了一束炙热的目光,细腻温柔,却同时带着并肩而立的睥睨之势。他坚定的站在远处,是丈夫,更好似一起并肩的战友。
我们有着同样的目标,而今日便是第一步!
他朝我伸出手,我微微一笑,将手递给了他。
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扶到身边,低声责备道
“听说你今日跑来跑去一刻不停歇,万一累到身子该如何是好?”
“要是心疼你儿子,就直说。”我白了他一眼,低头偷瞄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顺道在他的腰上偷偷的捏了一下。
“奴才王藻,见过韩国夫人。”王藻一脸喜气的对我作了一揖,我回礼到
“我们与王公公是旧识,王公公来我随国公府就如同来了自己家一般,何必如此拘礼呢?”
“韩国夫人这可是太抬举奴才了,”王藻急忙道
“这今后可是皇上的亲家,任是谁不得巴结啊……”
“王公公这话可是不对了,”我说道
“无论今后如何变,我们随国公府都是皇上的臣子,绝无二心。”
“这是当然,当然。”王藻静静拍了拍自己的嘴,谄媚道
“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要不是皇上宠爱,随国公府照应,就凭这张嘴,奴才的脑袋就不够砍得。”
他言毕,堂上便爆发出了笑声。
“郎君,夫人,太子妃已到。”笑声刚落,梅子便上前回禀到。
众人一听,皆是饶有兴致的将目光投向堂下。我和普六茹坚相视一望,便起身走向正堂落座。
普六茹坚对姚诀使了个眼色,姚诀便道
“普六茹氏长女丽华上堂。”
话音方落,只见堂下一翩然身影轻移莲步,摇曳生姿。
纵使太子妃朝服笨重,绛色长袍于她身上,显得老气。然而阿大纤细的腰肢,白皙的皮肤,淡扫蛾眉,清丽秀雅。她眉眼间的灵动,几分调皮,而那端庄秀丽的身形,却处处透着贵族女子的才有的雍容高贵,气度嫣然。
我看着美得好似仙女般的阿大,有一瞬的恍然。
好似那是我的女儿,又远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她是我的骨肉,却也是借我肚子生出来的皇后。
这些无形的枷锁,却有着有形的力量,她俨然不一样了。
阿大眉眼中透着幸福,与她而言,还无法感怀到远离父母庇佑的苦楚,她的心里更期盼的,是未来与那个她倾心之人的点点滴滴。
她在我和普六茹坚面前跪了下来,从秀竹手上接过茶,递给了普六茹坚
“长女丽华,以茶代酒,多谢父亲生养之恩。”
普六茹坚接过茶,一饮而尽。他小心翼翼的放下茶杯,说道
“日后入宫,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有难,让秀竹告诉爹娘,爹娘永远是你的后盾。”
普六茹坚一席话,与往日里的严父形象大相径庭。他的眼眸中毫不吝啬的闪烁着往日里见不到的深情。
或许父爱如山,但同样恩逾慈母,只是他总是藏得很深,不易察觉。
阿大同样抬起了头,些许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父女就这样对视着,直到此时,我才深刻的感受到,原来阿大与他是如此的不舍。
片刻,普六茹坚率先收回了方才的柔情,阿大也好似回过神来,又郑重的给普六茹坚行了一礼。
礼毕,她在我身前的蒲团跪下,同样给我敬了杯茶。
“长女丽华,多谢阿娘生养之恩,阿娘多年谆谆教诲,丽华永生不忘。”
我接过茶杯,同样一饮而尽。
“当年我出嫁之时,你外祖母哭成了一个泪人,你六阿舅追出好远。不舍之情,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只是今日,轮到我了。”我笑着将手抚上阿大的面颊,说道
“但今日阿娘不想像你外祖母一样哭泣,只送你四个字:一切珍重。照顾好自己,不要让阿娘操心。”
“……多谢……阿娘……”
我努力的笑着,前日里我没有这么深的情绪,总觉得她只是进宫而已,想见随时皆可。可是真到了离别之时,我嘴上说着祝福,心里却痛的让我浑身发冷。
我努力的屏着哭意,手心却满是汗水。
“阿娘……”阿大毕竟是我的女儿,知我者莫若她。
她担忧的抓住我的手,我却微微一笑,甩开了。
阿大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秀竹赶忙抓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阿姊……”方才一直沉默着的地伐,见他最喜爱的长姊披上了嫁衣,终于准备出嫁。即使再舍不得,也无可奈何。
他走上前来,抿着嘴,努力的忍着哭意。阿大微微一笑,说道
“马上就十三了,怎的还在堂上哭鼻子?”
“阿姊……”地伐似乎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阿姊走后,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阿娘有着身孕,梅姨也不方便照顾,你便要承担起长子的责任,不要再跟父母怄气,做不孝之事了……”
阿大叹了口气,拉起了地伐的手
“这是阿姊选择的路,阿姊一定会坚定的走下去。所以没什么可难过的,你应该为阿姊高兴才是。”
“……恩!”地伐用力的点了点头,好似身上的气力用光了一般,霎时又好似没了生气。
“吉时到!”正当堂上还在寒暄之时,堂下的司礼官大声的喊了起来。
阿大听罢,又重新向我和普六茹坚郑重叩拜。她的身子微颤,头上的发饰叮铛作响,许久未起。
小翠见如此下去,会错过吉时,便上前轻声催促。阿大听罢握紧了拳头,才艰难的站了起来,而此时她的面上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就连本该有的泪痕也已经隐在了铅华之下。
阿大转过了身,随着宫中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到了门口。东宫的宦者于墨车之上驾马,而王藻则亲自将上行的木凳放在了阿大的脚下。阿大小心的踩着木凳,走上了墨车。
我与普六茹坚并行站立,宽袍之下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我觉得我的指甲已经刺入了他的手背,而他却丝毫未曾放松过我的手。
阿大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墨车,却突然在不远处听到了一声怒吼
“不可以!!”
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朝气蓬勃,同时也绝望至极。
巷弄的另一端发生了骚动,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去。而阿大站在墨车之上,登高望远,她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了一丝无奈和愧疚,目光闪烁的别过了头。秀竹似乎并不被外界所扰,她小心翼翼的抚着阿大端坐在墨车之上。
“丽华!!你不可以……”
远处又发出了一声怒吼,然而话还未完,便好似被什么人堵住了嘴。
身旁的郑果儿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杨素也不见了身影。我和普六茹坚对视了一眼,普六茹坚对王藻说道
“不可错过吉时,走吧。”
“奴才告辞。”王藻心领神会的对我们又作了一揖,回身对车队发令到
“起行!”
普六茹整也跨上了马,普六茹坚上前拍了拍他的马说道
“一切就拜托三弟了。”
“哥你放心,我定会将太子妃安然送进宫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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