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了抖袖子,等姚诀把郑芳华的房门合上。
自从来了兰陵王府,我便日日辰时来郑芳华寝室照料。此举不仅是为了取得郑芳华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为了打消高长恭的疑虑。
郑芳华起先非常介意,一方面碍于我的出身,另一方面更是担心我心中会不痛快。然而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一笑了之。
时间长了,郑芳华的顾虑也慢慢消了,如今她对我满怀感激,更对我贴心备至。
姚诀合好房门,走到我身边,我问道
“今日有什么安排?”
“回夫人,”姚诀回到
“今日是入宫拜谒皇后的日子。”
“今日……”我微微皱眉,抬头望天。
清晨的朝阳还没有露出全貌,便被一片乌云遮过去了。
“好吧……”我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我话音未落,只见一身朝服的高长恭走了过来。他面色肃穆,非同寻常。
“妾身见过殿下。”我行礼。
“起吧。”他走到我身边,抬手问道
“芳华可好?”
“殿下放心,王妃一切安好。如今已有胎动,孩子很健康。”我说道。
“……”他听罢,眼神晦涩一瞬,自言到
“是有些时日无暇顾及她了……”
“……殿下找妾身,所谓何事?”我问到。
“……在下确有一事提醒夫人,”高长恭回过神,正色说道。
“殿下请说。”我回到。
“……”他犹豫了片刻。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姚诀便机敏的退到了一旁。高长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我说道
“恕在下冒昧,只是为保无虞,提醒夫人一句。现下朝堂或有不稳,如果内宫之中有人与夫人亲近,望夫人谨慎行事,切勿随意结交。”
“……”我听罢,不发一言。然而心中却感到狐疑。
高长恭上朝之前,特意提醒我不可轻易结交宫中之人,目的何在?
斛律光此人虽有一身本事,然而为人太过耿直,不懂得趋炎附势,在朝中树敌众多。若说他还能撑多久,便就是一句朝不保夕。
虽然高长恭决意出手相救,但是他又不愚笨,此番出手不过是为了尽兄弟情义。
但如此便与日后的当权之士撇清关系,似乎有些冒险。
或者他是听从了尉相愿的建议,暂时避开朝堂纷争?
……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会不会是对我不放心,对我有所怀疑?
可是我自从到邺城之后,除了去独孤罗处,几乎都呆在兰陵王府,他本不应该有此猜疑……
“夫人……夫人……?”高长恭见我不回答,叫了我两声。
我回过神,平下心神,从容说到
“妾身知晓,殿下放心。”
“好……”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那在下便上朝去了,夫人保重。”
“殿下慢走。”我行礼道。
我站在原地目送高长恭远去,姚诀上前来说道
“回夫人……奴才想起一事……”
“说……”我说
“奴才听说……祖珽和何洪珍昨日去拜谒了太后……听说所聊甚欢……”姚诀说道,
“可知所谓何事?”我问。
“不外乎就是胡昭仪的事了……听说这胡昭仪和宫中其他女子不太一样……”姚诀道。
“哦?哪里不同?”我来了些许兴趣,问。
“其他的女子是族中委派,选秀进宫……而胡昭仪是自己主动请缨要进宫的……”姚诀说。
“原来是这样……那她的野心可不容小觑……”我微微一笑,道。
“可……奴才却听说……说胡昭仪是因为爱慕高纬……才非要进宫的……”姚诀说道。
“……爱慕高纬?”我被他逗笑了,转过头看着他,却自言自语道,
“……有意思~宫中女子,还有所谓真爱可言?”
“胡昭仪年幼之时,便是由胡长仁带着常常出入内宫……因此从小对高纬思慕……本来是要胡昭仪的妹妹进宫的……但是胡昭仪自己想要进宫,才会这样……”姚诀说罢,低下了头。
“呵~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女人还真是可爱……”我哭笑不得的说。
“是啊……”姚诀也面露笑容。
“梅子呢?”我问。
“她昨日回来很晚,今日恐怕睡得有些迟了,要不奴才陪夫人进宫?”姚诀说道
“你一个男人,又无法陪我进入内宫,去把梅子叫起来。”我说道。
我虽然明白梅子每日去盯着冯小怜颇为劳累,但是如今也没有办法。
“……”姚诀听罢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
“夫人……无妨……他们齐国的内宫……并不是那么难进……奴才应该能进去……”
“……”我听他如此说,心想也是。
他是普六茹坚的贴身奴才,如今看来,普六茹坚的细作远远好过黑衣,他既然敢如此说,也不会全无把握。
只是……
我不由得要多留个心眼……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说道,
“那我们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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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椒房殿之中,气氛剑拔弩张。斛律皇后戾气更重,眼神冰冷的扫过堂下所跪命妇。然而毕竟是强弩之末,再为凌厉也只能流于表面。穆邪利仗着自己背后的陆令萱和太子高恒丝毫不把斛律皇后放在眼里,处处挑衅,话里带刺。那气势,好似自己已是皇后一般。
总算是熬过了这剑拔弩张的觐见,今日又接到太后懿旨,胡太后怕又是与人春宵到半夜,今日的太后朝见也被取消。
这一下子轻松许多,想着出宫后去思忠里,不知前两日教给冯小怜的《广陵散》和《高山流水》她练得如何了。
“独孤夫人……”听闻身后有人喊我,我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是胡昭仪身边的小饼。
“奴婢见过独孤夫人。”小饼行礼。
“起吧。”我道,
“女郎有何事?”
“回夫人……我家娘娘说……今日她在宫中烧了烧鹅,请夫人前去品尝……”小饼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我看着小饼满脸通红,心下也觉得莫名,于是问道,
“昭仪娘娘是只请了妾身一人吗?”
“我们家娘娘只烤了一只……所以只请了夫人……”小饼回到。
“……”我微微蹙眉,心想如果是为了请我单独详谈,这个借口实在是有些可笑。
然而换一个角度想,这个理由却也让我无法回绝。我低头轻笑,说道
“好,女郎先去吧,妾身这就来。”
“是,那奴婢先行告退。”小饼行礼告退。
“……”我站在原地不语,姚诀跟在我身后不发一言。我眼角扫过他,发现他垂目而立,像第一次我见到他一样,安静的好似一个不会言语的木桩。
我心觉与众不同,回身问道
“难怪阿延喜欢你,你可真是从不多言。”
“……多谢夫人……”姚诀听罢抬眼看了我一眼,他思考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
“殿下不是叮嘱过夫人……不可轻易结交内宫之人吗……”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站得远,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拉下,
“不可结交,也有不可结交的学问。这拒绝一个人的好意,也要分是力拒,还是婉拒的呀……”
“……是……”姚诀听罢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我回过身,说道
“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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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皇宫较周国的皇宫大了两三倍不止,走了许久,还没有到胡昭仪的芷阳宫。
“哟~这不是兰陵王府的独孤夫人吗?”突然路边凉亭里,传来了一个娇媚之声。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浪荡劲儿,我不用看便知是谁。
我也是不明白,高纬再怎么说,也是出身帝王之家,怎么会偏宠这样一个行为放荡的狐媚子?
穆邪利踩着轻巧的碎步从凉亭中出来,热情的走到我身边。我面无表情的行礼道
“妾身见过弘德夫人。”
“啊……”穆邪利见我丝毫不领情,尴尬至极,她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热情的邀请道
“本宫正在与阿娘饮茶,夫人路过,何不与我们同饮一杯?”
“芷阳宫胡昭仪宣妾身觐见,怕是无暇与夫人同饮。”我回到。
“……”穆邪利听我拒绝,眼神中闪出了不快。她很快掩了去,笑言道
“本宫……啊不……妾身……因为上次对夫人出言不逊,回宫后想来时常懊悔……这不是想同夫人赔个礼嘛~难道夫人都不愿意赏脸吗?”
“……”我微微一笑,看着她说道
“妾身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夫人不必介怀。”
“……你!”穆邪利见我仍是不领情,脸上终是挂不住了,笑意全无,目露凶光
“你怎么……”
我别过了头,不去看她,神色平静。
“这是怎么啦?怎么动气了?”陆令萱一直坐于凉亭之中,见我迟迟不过去,终于起身亲自过来。
穆邪利见陆令萱出面,瞪了我一眼,跑到陆令萱身边说道
“阿娘!都是她!她欺负女儿!”
“妾身见过陆侍中。”我行礼道。
“独孤夫人快快请起。”陆令萱面色和善的抬手让我起来,然后拉了一把一旁埋怨的穆邪利说道
“什么大事,让你跟独孤夫人过不去?独孤夫人这等出身,怎会欺负于你?”
“……”穆邪利见陆令萱给她使眼色,无奈只能娇嗔一声,别过了头去。
“独孤夫人千万别见外,本宫在这里替女儿给夫人陪不是。”陆令萱换了个脸色,笑容满面的说道。
“陆侍中不必如此,有话直说。”我言道。
“额……”她没想到我如此直接,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皇上与皇后不睦,我等甚是忧心。弘德夫人担心皇上,这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这往日里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所以,哀家这是替弘德夫人求夫人帮帮忙,让兰陵王去跟皇上说说,让皇上宽心……不知……不知兰陵王意下如何?”
“……”我听后了然一笑,说道
“替皇上分忧,本就是做臣子的职责。就算陆侍中不提,兰陵王也会尽心尽力为国效力,不劳侍中费心。”
“啊……那自然是好极了……”陆令萱面色尴尬,眼神深处的憎恨渐渐露出了端倪。
“至于其他旁的事,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也管不得。侍中可直接去寻兰陵王商议。”我对陆令萱行了一礼,说道,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妾身就告退了,胡昭仪还在等着妾身用膳呢。”
“……好……”陆令萱也没了笑容,冷漠的看着我。
我又对她们二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背后的穆邪利愤恨的一跺脚,全然没了初见我之时的娇柔妩媚,一副凶相的冲着我的背影喊道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卑贱的俘虏而已!独孤伽罗你等着!本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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