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普六茹坚亲自来般若寺接我回府,他很是小心的照顾着我,已经是三月末了,他还是让我裹着厚厚的加棉的披风,仔细的扶着我坐上马车。他这样虽好,却让我觉得有些过了。他对我百般照顾,却把阿袛丢给小翠也不看一眼,我只得笑着责到
“喂喂!到底我是你的孩子,还是阿袛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关心错人啦?”
“呵……”他见我噘嘴的样子,低头一笑,说道
“阿袛那么小,小翠抱着正好,而你……”
说道一半,他侧目瞄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我的身材,停了话语。
“诶?”我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怒上心头,瞪着眼睛指着他说道
“普六茹坚!你是在说我胖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没再看我,一用力把我抱上了车。
“你!”我撅着嘴怒目而视,他完全不理我,把我抱进车厢坐好,便想出去抱阿袛。我火还没撒出去,拉住他的袖口说道
“我变胖变丑还不是因为你?”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面色仍是往日般严肃,只是眼神中透着隐隐的宠溺,让人觉得及不搭调。我有一瞬的晃神,他便轻轻一拽,挣脱了我的束缚。他出去接过孩子,重新钻了进来,坐定。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孩子,如今他对照顾孩子早已熟练,阿袛已经是在他怀中睡着了。我放心了些,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
他一直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却勾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重新扳了回来,
“胖倒是不胖……”
他说着,又端详了我的身材,似是思考着说道
“恩……应该还能养的再胖些……”
“……”我一听,怒上心头,这是什么话?
我本想发怒,可是看他竟是真的若有所思,却有不知所措。我不由得想了想,这个时代好像确实是以胖为美啊……我一直身体欠佳,跟郑果儿比就是瘦骨如柴。可在我看来,我的体型倒还算匀称,难道……在他眼里,我真的太瘦了?
“不过……你肉怎么都长在了脸上?”我刚有些欣慰,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我。结果他突然面带无辜的冒出了这句,还抬手捏起了我的脸。我肚子里的火突然就冒了出来,脸色一变
“普六茹坚!”
“……”他见我这愤怒而狰狞的脸,温柔的看着我,低头轻笑了出来。虽然他的笑容仍是淡淡的,但是这次,我却发现,他的笑意,竟然溢满了眼眶。
多久了?到底有多久我没见过他如此这般真挚的笑意?是从何时开始,他竟是愿意对着我真心的笑了?
我被他的笑意怔住,盯着他出了神。他见我的样子,也停了笑意,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然而,眼神中的暖意却更浓了。他的手轻轻的抚上我的脸颊,语气低沉而温柔
“胖是胖了,可是……却变得更美了……”
“……阿延……”我听他如此带着爱意的话语,不由得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眼帘。他将我也拉进了怀里,轻柔的说道
“无论将来如何,有你在身边,我的每一刻都是幸福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满月宴并不是十分流行,也没有明确的流程,只是说满月宴上要向亲友们行命名礼,将孩子的名讳告知众人,祈愿孩子长命百岁。
当年英儿满月的时候,我向普六茹坚提出要给他办满月宴,当时他听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觉得我的提议有趣,便应承下来。然而他又是行事公平,给英儿办过满月宴,后来的孩子便都有满月宴之说。
但是我们不喜热闹,满月宴本就是给孩子祈福,于是从没有办的隆重,大多数时候便是把家人召集起来吃顿饭。而如今光景,更是不能大费周章。于是此次阿袛的满月宴较之前的,更为简单。除了我们一家,便只有普六茹整还有郑果儿,以及她的大儿子杨玄感。
我们到家的时候,秀竹已经将饭食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在小翠和梅子的搀扶下下了车,孩子们都等在门口。
阿藦见我下车,开心的跑过来。可是他个子太小,晃晃悠悠的抱住了我的腿,不住的拿肉嘟嘟的脸颊蹭着我的膝盖,用小奶音撒娇道
“阿藦想抱抱~~抱抱~~”
柔软的身子缠着我,痒痒的,心里也甜甜的。我会心一笑,正打算弯下腰把他抱起来。勇儿却冲过来拎着阿藦的衣襟把他拽了过去,略带愠色的说道
“娘刚生完三弟,身子弱着呢!你别缠着娘!”
我的期待一下子被浇灭,心中略感失落,也有些不快。于是重新直起身子,变了脸色
“你这是干什么?仗着自己是大哥欺负弟弟?”
“我是担心娘!”勇儿明显不服气的撅着嘴,听我这么说,放开阿藦叉着腰,瞪了阿藦一眼,不开心的别过了头。
“大哥~~你别生气~~”阿藦见勇儿似乎更生气了,我的面色也不好,于是急忙凑过去拉起勇儿的袖子晃着
“阿藦不~~敢~~啦~~”他甜甜的笑着,把肉肉的小脸凑到勇儿面前。勇儿想甩开,但是看到我瞪着他,虽是不情愿,却不敢再让我生气,于是有些无奈的拉着阿藦的手说道
“下次记住了!不要动不动就缠着娘!”
“好~~~”阿藦见大哥原谅他,一下子笑开了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晃着身子说道。
“我们进去吧……”普六茹坚走过来,环住我的肩膀说道
“别在府门口跟孩子怄气。”
“……知道啦!”我听他这么说有些撒娇的撅了撅嘴,点点头。在他的陪伴下回府。如今我们两人搬进了北阁,东阁就留给了孩子们生活。一路进府,普六茹坚突然凑到我耳边,沉声说道
“还说我偏心,你呢?”
他的呼吸浮在我耳边,轻轻的垂着耳边的碎发,让我不由得一阵酥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见我抖了一下,了然于心的笑了笑,我甚是尴尬,把手伸进他的腰,用了吃奶的力气,狠命一扭。他也不躲,只是又把我往怀里搂了搂,嘴里不住的说道
“小心脚下……”
北阁正堂中的饭食早已备下,虽然清淡,但是唯独我的面前多了鸡汤,看来是普六茹坚吩咐厨房里专门给我备的。
他小心的服侍我坐下,自己方才落座。等我们二人都坐定,下首的孩子们才坐下。郑果儿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们两个,笑着说道
“人说随国公性子冷淡,平日里都板着脸。年纪轻轻的,却好像一把年纪似的,说话也很是老成。原先啊,我觉得姐姐在府里的日子一定无聊死了,可今日却发现随国公其实是面冷心热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她皱着眉头,好似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道
“哦!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随国公在府里竟是这般温柔体贴~~”
“……”普六茹坚听罢,倒是不甚在意,低头摆弄自己的餐盘。而我则着实有些尴尬的瞪了郑果儿一眼,她坏笑着偷偷吐了个舌头,回头对着坐在她下首的杨玄感责道
“你小子好好跟你普六茹伯父学学!别天天一副傻样,那怎么讨女孩子欢喜啊?”
“果儿!”我见她如此调侃,终于面上有些挂不住,就想站起来。郑果儿见我着实有些急了,急忙摆摆手说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呵呵……”我身旁的普六茹坚见我们两个人如此,竟是笑出了声。我着实有些下不来台,往下首一扫,发现除了小翠怀里的阿袛仍懵懂不知之外,剩下的孩子都在掩嘴偷笑,连阿藦也哈哈哈笑着拍着手说道
“好~~好~~”
“咳咳!”我强装镇定的咳了两声,努力表现出严肃的样子,说道
“今日是阿袛的满月宴,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所以宴席清淡。”
说罢,我给小翠使了个眼色,她看见后点了点头,把阿袛抱了下去
“小时候听我娘说,满月要吃红蛋,祈愿孩子长命百岁,时下朝廷拮据,便每人只配一个红蛋,心意到即可。”
说罢,便把碗里的鸡蛋拿出来拨开,一口吞了进去。鸡蛋有些干,我吞的太猛,急忙把手放在胸口顺气。普六茹坚见状,把自己的茶给我顺气,我用力咽下鸡蛋,喘了口气说道
“祈愿三子普六茹俊福泽庇佑,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说罢,拿起几案上的酒樽,一饮而尽。众人于是也随着我的步骤,吃完了蛋,然后饮尽杯中之酒。
普六茹坚放下酒樽,回头看我安好,似乎放下心来,他抬手说道,
“开席吧。”
虽然饭菜不多,但是毕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孩子们颇为开心。阿大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眉眼之间越来越有普六茹坚的沉静内敛,她在秀竹的照顾下安静的进食,举止颇为高贵秀丽。
勇儿虽然也已经九岁,但是还是个淘气的性子,和杨玄感两个人打得火热,一边吃饭,还一边嬉闹。我虽然看不过眼,但是郑果儿一直在一旁劝我,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就算是今日放纵一回吧。
席间,郑果儿走上前来,让杨梅捧上来一个小盒子。我有些好奇的放下碗筷,问道
“这是什么?”
“这个啊~~”她对我眨眨眼睛,打开礼盒,我往里面一看,原来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翡翠平安扣
“送给孩子,平安喜乐嘛~~”
“每个孩子都送,真是难为你了!”我见她那副得意的样子,笑着说道
“要公平嘛!要不然别的孩子该说,为什么郑姨送这个给他不给我啊。自家兄弟要和和气气的才对!”郑果儿一副找我要赏赐的样子,调皮的说道
“就你有理!”我笑着对梅子摆了摆手,她顺势从杨梅手中接过礼盒,对着郑果儿福了福
“奴婢替三少爷谢过!”
郑果儿听罢笑着回礼,回了自己的位子。她刚坐定,阿大便走了上来,秀竹捧着一个卷轴。阿大恭敬的对我和普六茹坚行了礼,说道
“三弟满月,也不知道送什么。我看三弟的性子,倒像是喜好山水,向往自由,于是这两日闲来无事,便画了幅《赏菊图》送给三弟。”
秀竹打开画卷,画的是窗边一捧菊,窗外是幽幽的青山,虽然笔法略显稚嫩,但是意境还是有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看着,吟出了这句。普六茹坚听罢,看着我说道
“陶潜以菊闻名,阿大,你便把这句诗提在画卷上吧……”
“算了……”我听罢,却抬了抬手
“大家都去当隐士了,还有谁做事情啊?”
我看着普六茹坚说道
“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这么窝囊的都躲起来。乱世出英豪,人总是要有用武之地的。”
他听罢微笑,没有回答,转过身对着秀竹说道
“收起来吧,把它挂到阿袛的厢房里……”
阿大听了我们的话,似乎有些尴尬,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普六茹坚见了,对着阿大说道
“短短几年,便在书画上有所成,着实不凡。只是你娘说的毕竟有理,日后还是多学些为人处世之道。”
“谢父亲指点。”
阿大听罢,恭敬的福了福,便回了座位。
剩下的孩子们,也纷纷来送礼物。勇儿最喜欢小翠做的香囊,于是代替小翠,给阿袛送上了香囊。阿二送的是自己秀的带着福字的绢帕,阿三和阿四一起送了一个婴儿带的虎头小棉帽。
阿藦从座位上爬起来,他走路不稳,跌跌撞撞的,梅子见了直接过去把他抱了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很小的木剑,双手捧着递给我。我有些惊讶这孩子竟然送了一把剑,觉得意外又有趣。阿藦见我接过剑,开心的搂着梅子的脖子说道
“剑~~剑~~送~~弟弟!”
“阿藦为什么会想给弟弟送一把剑?”我看着他,有些好笑的问道
“因~~因为~~阿藦喜欢!”他嘻嘻笑着,顺道还滴了一滴口水。
“回夫人,”梅子见状,一边帮阿藦擦口水,一边说道
“前几日奶娘带着二少爷去市肆,没想到,二少爷不喜孩子们玩得小玩意儿,偏偏喜欢武器铺的兵器。那铁匠见二少爷可爱,就专门给他削了一把小木剑,便是这把。”
“竟是这样?”这孩子平日里软软糯糯,竟是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兵器。我回过头去看一旁的普六茹坚,他慈祥的看着阿藦,似乎饶有兴致的听着。我见他这个样子,也会心的笑了,
“这小子,看来以后不得了!”
“公子。”我话音未落,姚诀却上了堂,他恭敬的对着我和普六茹坚行了一礼,说道
“东宫的郑大人来了,说是代太子和昭仪娘娘来贺喜的。”
“……”我们两个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郑译竟是代太子和李娥姿来的?这确实是意外。普六茹坚也面露疑色,不过他向来镇静,很快便恢复过来。他沉声的对着梅子说道
“去,在下首加个座位。”
梅子听罢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安排。普六茹坚对姚诀吩咐道
“请郑大人!”
说罢便起身相迎,而我也随着他站了起来。他走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说道
“好机会,寻了时机与他谈谈,此事你出面更好……”
“……好……”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面色镇定,眼光中透着不容置疑。我见状深吸了口,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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