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小说:奸佞美人 作者:穆西洲
    薛雍目光一转,微愕道:“小将军说什么?”

    “互不相犯。”卫玄琅道。

    他以为薛雍是为了皇帝的事儿来的。

    薛雍微微一笑,眸中风情潋滟,突地靠近他:“小将军,在下不敬小将军在先,小将军烧我祖宅在后,原是扯平的,不过在下一向为人厚道,这京中,怕没有谁比在下更精通医马之术了,在下怎能袖手,这次前来,与旁人绝无关系。”

    卫玄琅剑眉微转,双目熠熠如电,似是信了,又似乎没信,轻点头道:“嗯。”

    薛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又道:“小将军。”

    卫玄琅不再理会他,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马,片刻之后便离马厩而去。

    当夜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浑沌成一片。

    又一次在薛雍的眼眸中,他想起来那个人。

    浮光十五载。

    花落花谢,那个人死去十五年了,只余他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持一碗,却不知寄与何方。

    冷,太冷了。

    没有炭盆烧火,薛雍锦衣玉食惯了,受不住夏暑冬寒,裹着两层被子倚在房中,双唇发紫,冻的根本就睡不着觉。

    这鬼天气。

    卫府以武兴家,满府上下都是习武之人,大约除了女眷房里,其他人到了冬天都不用烧炭盆的,更不要说后院马厩这里了,连一丁点儿烧火取暖的痕迹都没有,倒不像是故意苛待他的。

    挨到三更天,他忽然又热起来,大汗淋漓,贴身的衣服湿了,被子也一层一层的沁了汗,渐渐沉重起来……

    “水,水……”

    断断续续的呓语微弱地传了出来。

    “哎,那人什么毛病?”旁边的屋子里,慕容亭一个激灵坐起来,不耐烦地道。

    慕容氏兄弟二人不放心薛雍,大半夜摸进旁边一间屋子里,哥俩儿刚喝了几杯小酒,睡下没多久。

    慕容耶翻了个身:“估计在做梦吧。”

    只要他没喊“杀了卫玄琅。”就成,反正他是不可能去给薛雍端茶倒水的。

    “我去看看。”慕容亭披上衣服起身。

    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弱了。

    风萧萧、雪凄凄,加上方才那似有若无的痛吟,唉,这苍凉的冬夜。

    “嗖——”

    抬脚刚要踢门,忽然一支飞镖打掠风而来,眨眼斩断一缕头发钉入他身侧的大树干上,掩不住的怒气。

    慕容亭快吓哭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公子,我,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啊。”

    不会吧,那声音,这二人……

    难不成之前就看上了……幸好那人刚开始叫的时候他没出来,唉,自家公子生这么大气,说不定方才意犹未尽,正温存着想再赴一次巫山呢……

    越想越罪无可赦,慕容亭正犹豫要不要以死谢罪呢,就听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去请大夫来。”

    慕容亭:“……”

    两行热泪差点夺眶而出,原来他们的小将军不仅于千军万马中如风扫落叶,鲜逢对手,没想到于□□上也这么有建树啊。

    看吧,连薛公子久经男风之人都承受不住,大半夜的要传大夫来治伤了。

    他刚站稳脚步要走,只听卫玄琅又道:“罢了,取些散寒退热的药来吧,这儿烧上炭盆。”

    “是,公子。”慕容亭松了口气。

    这事儿,还是不请大夫了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啊。

    一股冷风自窗棂的空隙间吹进,屋内昏黄的油灯,暗了几暗,几被这雪夜的风吹熄。

    薛雍平躺在床上,苍白的容颜上浮着两抹淡粉,墨发铺枕在两侧,饶是在病中,依旧秀眉玉肌,让人想再多看一眼。

    冷……冷彻心扉的冰寒……

    热……身体里像有一万把火在烧着……

    “薛雍。”卫玄琅声音低哑,冷冷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薛雍。

    沙场岁月使他养成了巡夜的习惯,回京之后依旧到了夜半就要醒来,本想在后院的空旷处练会儿剑术,却被薛雍微弱的呼叫引了过来。

    他向来不过问府中之事的,可这个人,似乎……是冲着他而来的。

    不得不留意。

    最好死活都不要跟他们卫府沾上关系。

    他给自己找了个来薛雍房里的理由。

    长而浓密的黑色睫翼微动了下,喉咙灼热不堪,薛雍再一次跌入虚幻的境地之中:“卿……”

    卫玄琅微微一怔,弯腰附身贴近薛雍,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凑近了,一股热气拂在面上,呵,烧的不轻。

    卫玄琅伸手想去试试薛雍额上的温度,看看这人还有没有救,却在这时闻到一股极淡的药香气,他一把掀开被子抓住病人的手腕,撸起袖子——

    果然,薛雍皓白如霜雪的胳臂上斑斑点点,一直延伸到衣服更里面,触目惊心。

    卫玄琅的脸瞬间冻结成冰。

    薛雍在服食醉春散。

    据闻这种药散可使人肌理滑腻,色白如玉,营妓之中多有流传,是以他知道一二。

    想不到薛雍竟也以这种邪物增强媚色,怪不得他身子骨弱成这样!

    一点寒冷都禁不得。

    卫玄琅冷哼一声,不再去看薛雍。

    高悬的下弦月总算亮了点,雪住了。

    慕容亭揣着一罐子煎好的药进来:“公子,药来了。”

    委屈啊。

    大半夜被打发去煎药,又累又冻,坑死他了。

    见卫玄琅站着不动,他又试探道:“要不,小的给薛公子喂药?”

    这事儿,应该不会轮到他吧,人家刚睡完……

    正是要腻歪的时候。

    自家公子的脾性,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提上裤子就冷淡人的事儿,这位小爷似乎干不出来。

    不过这位薛公子,啧,果真本事不小。

    “嗯。”卫玄琅拂了拂袖子,问:“人是你收进来的?”

    慕容亭差点给跪了:“是。”

    “他不能死。”卫玄琅冷冷道。

    慕容亭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公子放心吧。”

    他手里拎的可都是上好的驱寒退热的药,没打算亏待薛雍。

    卫玄琅无暇再搭理他,衣带一闪,便离开了。

    慕容亭给薛雍灌了药,怕他冻着,又搜罗了些银炭来,烧上,待屋里暖和起来,人也退了烧,他才放心地回房去了。

    前院东厢房。

    慕容耶还在沉睡,他坐在床边发愣半晌,长长叹息一声:“哥,亲哥?”

    “说。”慕容耶掀起眼皮,不耐烦地哼了声。

    慕容亭张张口,无声地比划了两个字——结篱。

    慕容耶一个激灵坐起来,神色倏然变了变:“出什么事儿了?”

    结篱,结篱兵符。

    天下人只要听到这几个字,无不怅然变色的。

    说起来话长了。

    十二年前,登基不久的敬安帝为了重振皇权,暗暗派心腹宦官在民间以重金招募效忠他的死士,这些人不结营,不联络,没人都只取一滴血滴入一枚兵符之中,据说那血一旦进入兵符之内,就会在里面印上名字,日后手持兵符的人只要转动兵符内的机关,便能看到这些人的名字。

    每一个兵符注满血之后又会换一个新的来招募队伍,后来传说,从敬安帝登基到被废的九年之间,这些兵符的数目已达到九九八十一枚之多。

    就在当时民间盛传敬安帝要借这些兵符扳倒陈家,收回旁落的大权的时候,等来的竟是他被逼退位,继而被鸩杀的消息。

    后续的清算中有将近万人为此被诛,可离奇的是,敬安帝殚精竭虑经营了九年的军队连同结篱兵符却不翼而飞,无人见其踪影,更无人知其下落。

    “哥,”慕容亭宽去外衣挤到了他哥身边:“你说咱们公子暗中在找的结篱符会不会和薛公子有关?”

    慕容耶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亭弟,你胡说什么。”

    慕容亭掰开他的手,往床里面一缩:“哥,你不觉得咱们公子对薛公子不一般吗?”

    他可是亲眼看见卫玄琅半夜三更出现在薛雍房里的。

    两人之间的种种,绝不是卫玄琅看上薛雍了,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薛雍跟卫家多年一直在暗中追寻的结篱兵符有着莫大的干系。

    而结篱兵符,一直跟十五年前京中的一场大案有关,这案子,压在卫玄琅心口太久了。

    慕容耶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亭弟,咱家对不起你啊,要不是家里穷的走投无路了,说什么也会供你读书做官的。”

    慕容家欠你一个大理寺卿啊。

    慕容亭被他这么一揶揄,丢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悻悻道:“睡了,睡了。”

    什么结篱不结篱的,关他鸟事儿。

    慕容耶:“……”

    这回,轮到他睡不着了。

    薛雍。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个人,他恍惚以为那个多年提不得的人又活过来了。

    唉,孽缘啊。

    翌日,大丞相府中。

    陈盈穿着玄色锦缎开衩长袍,花白头发束的齐整,正用两指敲着一个汝窑的细腰美人瓶子:“听说那个叫什么薛雍的到卫府去了?”

    “爹也听说了?”陈府的大公子陈洋生的非常的英俊,五官十足的桃花相,若不是眼尾微挑起来的那一抹阴鸷,不得不说这人是少见的美男子。

    “卫家,到了卫老四这里总算露出了野心。”陈盈道:“洋儿,咱们和卫家下了这么多年的死棋,是不是该盘活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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