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魏主任就把唐理智叫进了办公室，笑眯眯地问道：“小唐啊，听说你有个亲戚也在我们厂。”
笑眯眯不是好东西，唐理智“哦”了一声反问道：“是谁啊？”
她挺享受这种被人猜来猜去的状态，神秘得仿佛自己也是个人物。
不过人精如魏主任，一眼就看出真假，他挥了挥手，态度格外和善：“好了，去工作吧。”看来这两人亲戚关系不假，至于关系有多近，是三代以外的远房表亲还是扎实的直系血亲还要继续打听打听。
人际网转了几遭，魏主任终于弄明白两人复杂的亲戚关系，可他还没想出怎么示好，自家内院却先起了火。儿媳妇袁晓真被人拍了一系列上不得台面的照片，不知怎么被儿子在网上翻到，于是两人天天吵、夜夜吵，吵得老两口都不得安宁。
为这事，魏主任如今在厂里佝偻了不少，腰杆子该弯的弯，没事也不再找事，生怕那些知道实情的人一开口就抖落他的家底。
而袁晓真一直把自己当成受害人，对拍照的事情遮遮掩掩，哪里拍的、谁拍的、花钱了吗，统统以啜泣回答。连着几天哭下来，一副眼睛又肿又凸，她原以为这事能同之前一样，伤心柔弱过了头，她老公就心软了，可没想到这一回，她老公主动提出离婚，义正言辞，简直恨不得拉上她的手下一秒就进民政局。
“一定是她做的！”
放任自由好几天的唐理智对面前的魏主任、袁晓真还有另一个陌生男人的组合感到诡异，他们和她似乎没什么交集吧。还有袁晓真，凭什么一脸报仇雪恨的样子指着她，难道她是罪人吗？
早知道她就不该相信魏主任，哪有什么等在咖啡厅的客户啊，这就是标准鸿门宴的架势。
“小唐，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魏主任将几张照片推到唐理智的面前。
她点点头。等等，私房照怎么会到魏主任的手里，他老人家接受不了吧。
很快，如她想象。
“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无法无天！”魏主任的怒气几乎可以掀翻咖啡厅的天花板，就连桌上咖啡杯都差点抖到地上，“好好的活不想干！整天想着赚快钱，黄赌毒是你们能碰的吗？”
怎么就黄赌毒了？那卖内衣卖泳装的都不用做广告了。
唐理智不服气，正想开口大辩一场，抖抖索索站在旁边的袁晓真忽然开口：“小唐说我身材不错，一直劝我，说什么要给年轻留个纪念，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我就想帮帮小姑娘的事业。”几秒钟而已，袁晓真已经泪流满面，哭泣声很快填满整间咖啡厅。
“轻点！还嫌不够丢人，要所有人都知道吗？”
“知道也好。”陌生男人破罐子破摔，“省得不知道的还要来劝我。”
“我不要离婚……我没有错……你是爱我的呀……”
……
所以她是被邀请前来观看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吗？可她不想看诶，唐理智晃着脑袋，无奈地在桌上挥了一掌：“都给我闭嘴！”
突然鸦雀无声。
唐理智很满意，眼睛直直瞪向袁晓真：“什么我劝你，明明就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我确实事业烂得不行，但用不着你这种满口浑话的烂人帮忙烂上加烂。还有，如果假体和小肚腩是完美身材的话，你身材确实不错。”
“主任，今年是2019年，就这种照片的尺度也涉黄，那明天游泳馆和沙滩就应该全部关门。而且你没搞清楚事情就站在自己儿媳妇一边，我觉得你这样迟早晚节不保。”然后她话锋一转，冲着陌生男人道：“你对你老婆的信任度倒是蛮低的，是不是刚好想脱手啊。”
拥有上帝视角的唐理智往每个人胸口捅了一把刀，她两手环保在胸前，完全不理三人的不满和恼怒。直到唐余安进来，将她拎到了自己身后。“魏主任抱歉！小唐年纪轻脾气冲，你们别放在心上。”
“谁没礼貌了？是他们一家把我当成冲头！”
“沈嘉复。”唐余安别过头，皱紧眉头无声地说出只有唐理智能明白的单词，后者除了乖乖噤声别无他法。
“那你们先沟通，需要小唐配合的地方一定会配合。”
家庭纠纷从来不是唐余安的业务范围。今天要不是魏主任告状告上来，还把问题上升到“黄赌毒”，他是绝对不会来当唐理智的家长的。
而此刻，就像所有被孩子气到无语凝噎的家长一样，唐余安就差没有捂着胸口吐血。
“学校没有教你防人之心吗。”因为怒意，他的身子略微向前倾。他是实在弄不明白看起来精明利己咋咋呼呼的唐理智怎么在关键事情上连个证据都拿不出。
这回，唐理智认栽。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袁晓真这样的人，明明是被婆家发现了，却不慌不忙以谨慎当借口让她删了前期沟通的记录，对她倒打一耙。
更何况艺术照的尺度真的很小，该遮掩的地方都是严严实实，暧昧全靠意境。袁晓真完全可以据理力争，何必把她也拽下水。
“我错了。”她承认起来倒是干脆。
“不止这一件。”
理亏的唐理智只好默默跟在大侄子的身后静等教训。
“你是下属，即使魏主任不对，你也不该用这种态度跟魏主任说话。而且，这件事是他们的家务事，需要你指教什么。你这样只能让他们一家统一战线来针对你！”
“那我能怎么办？我真的不想蹚浑水啊！”她想成为绯闻少女，可绝不是家长里短的那种绯闻。
“先等着，看魏主任后续怎么说。”唐余安叹了口气，后悔几个月前答应妈妈将唐理智塞进绣衣厂，更后悔让她参与复杂的人事调查。
阿斯顿马丁哦。
距离唐余安的车越来越近，唐理智不知为何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低调稳重的墨黑色，配上不怎么低调的高阶品牌，就像唐余安一样外闷内骚。
干嘛坐在后面，怕他？
透过后视镜，唐余安觉得两人之间果然有代沟，他以为戴着墨镜可以隐藏，便毫不保留地露出疑惑又嫌弃的表情。
“坐后面不用系安全带。”小姑娘一眼看穿他。
真是懒到家了。
“欸！！！”车子刚发动就穿来唐理智的尖叫，她激动地扒拉在唐余安的座位后面，声音一滴不漏地涌进他的耳朵。
猛地急刹车，唐理智猝不及防撞在驾驶位的靠背上。
要不怎么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呢，这靠背还真不是一般的扎实。
唐理智捂着额头，眼角实在没忍住，泪花一下子涌上来。疼归疼，却是一句痛都没有喊。
太反常了，按唐理智的性格应该大吼大叫讹一把，于是唐余安不安地看着她：“去医院？”
“就这么点伤用不着。”拜托，她可不是林黛玉，不过因为疼痛她确实连说话声都变小了。“你帮我看看肿不肿？”说着，她侧过了半边脸，小小的下巴顶在靠背上，终于有点年轻女孩的样子。
远方太阳正在落下，紫红色的余晖从车窗外直射而入，让唐理智的脸都变得粉嫩，唐余安甚至觉得她脸上的痘印和绒毛都变得温柔可爱。
“嗯？毁容了？”被唐余安的安静吓到，唐理智心想，完了，又要被她妈念叨了。
“有点红而已。”说完，唐余安的手直接伸到了唐理智的脑袋上。
“别动。”他摘下她的发夹，放下右侧的刘海。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有些发红，即使隔着刘海，唐理智依旧能看见他掌心的纹路。
唐余安难得有心地替她整理好刘海，却因为一句话再度惹怒唐理智：“小阿姨，你多久没洗头发了？”
气得唐理智开始用鼻孔呼气。
“这么凶？那我把魏主任的事情告诉你爸妈，省得我插手。”
“喂！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爸爸妈妈绝对是和魏主任一个战线的，尤其是她爸爸，在她高中毕业之前甚至不允许她穿膝盖以上的裙子。难以想象私房照会让他的血压上升到多少。
“可以。”唐余安顿了顿，又说：“看你表现。”
此刻，连鼻孔呼气都不足以抒发怒意，唐理智直接悲愤地摔倒在车后座作撅倒状。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大叫？”
“不告诉你。”
“……”那就算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唐余安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力。
“你这人怎么没有好奇心啊？你可以求求我，比如你说你绝对不会把这次的事情告诉我爸妈，我就告诉你。”
“不必了，肯定是很无聊的事情。”
“那你还问。”
唐余安的懒得听激发了唐理智非要讲的心情。她稍微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唐余安，我刚才认出你了。阿敏阿姨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你不就是那个司机嘛。”
“嗯，你现在觉不觉得自己确实在看人方面有点问题啊。”
“……你就不能不讽刺我吗。待会儿回家你可别话里有话，我妈可精了，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放心，送你到家就走。”
大晚上接到唐余安的电话，顾向亭同学感到受宠若惊，哪怕隔着两个手机，他的谄媚都快要溢出屏幕，引得一旁的小艺人连连惊叹：“小顾哥我学会了！待会儿见着金主我就照你这么演。”
什么金主什么演，他这是发自内心地在诠释五脏六腑里的尊重敬仰之情好嘛。难怪红不起来，顾向亭倍感糟心。
饭局到点前，唐余安的阿斯顿马丁终于驶入地下车库，而小弟顾向亭显然恭候已久。
“哥怎么忽然过来了。”莫非是因为今天的金主也是法律出身，唐余安才特地前来支援，免得啥都不懂的小艺人和啥都只懂皮毛的顾向亭被人定下霸王条款。顾向亭忽然觉得泪眼朦胧。
正盛集团的高层一向分工明确，蒋恪正负责幕后运筹、全局战略，必要的时候出面压场；阎晗主理投资经营和预算管控，唐余安则把控着法务风险和架构流程，而新成立的大娱乐板块交由顾向亭，毕竟他最爱抛头露面喊哥哥叫姐姐。
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活很少会需要唐余安到场。
“我来见识一下小顾总的能力。”
“嘿嘿嘿。不过我这儿带小艺人见金主呢，等会儿肯定是莺莺燕燕一大圈的，你不会受不了吧。”
“没事，你谈你的就行。”
进包房的路并不长，短短时间，唐余安已经抽完一根烟，顾向亭熟悉他的习惯，总觉得今天的余安哥有些焦虑，可他明明从来都是最镇定的那个啊。
唐余安只是迷惑了。
两次，自己已经足足有两次对唐理智产生了不对劲的遐想，是下午的阳光太微妙了吗，还是那天酒店的香水在蛊惑人心，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不正常。那样一个女孩子，邋里邋遢，口出狂言，目无尊长，毫无教养，还是他继父家的亲戚，他怎么就有了抱头亲吻的冲动。
不，这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接触到其他雌性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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