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书,宝钗思量了一番,笑道:“都说顰丫头证道,这几日读南华都读魔障了,还不快拿出来给我们云丫头瞧瞧,说不定又悟了一个。”湘云忙道:“宝姐姐说的是,林姐姐,都说你们在瓜州渡遇见神仙了?”
林黛玉笑道:“这是哪里来的疯话?不过是先慈的故人,赠了一些旧物以兹相念。”说罢把那漆函取来,置于小几之上。黛玉明悟,宁荣二府阖府上下漏得跟个筛子似的,没有甚么不传的消息,这几样东西自己如果深藏秘敛,反而引人猜疑,索性大大方方,都摆在明面上。
湘云只翻了翻,道:“字是好字。”反倒端着那漆盒看个不停,连连称妙。宝钗摩挲着竹笔,铜镜足有半晌,突然醒过神来,笑道:“我竟失态了,不知怎的,自觉眼熟得很。”
黛玉细看宝钗,见她面上浮现迷惘之色,心想:“难道她也与此物有缘?”
湘云罕见涵淡如宝钗者,露出这般恋恋不舍的形容,张嘴想说甚么,自觉不妥,立时闭口不言。黛玉见她还算有些分寸,只斜了她一眼,便笑吟吟地剥着瓜子吃。
红楼一书虽然未完,但宝黛判词已断,一个泪尽早夭,一个和宝玉结褵,正所谓“昨日黄土陇中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说不清什么缘由,林黛玉对此既不怨憎,也不悲恨,更感伤于群芳摇落,众香离殇 。
她想的是:“书中那个绛珠仙子或因情而生,后为情而死,既然得偿所愿,那么想来泪阑而无悔,走在繁华尽落前,也好过污淖腌臜后。——只不过,那已不是我,也不再是我的心愿。”
既然这么想,自然谈不上跟宝钗有甚么旧隙纷争。不过她觉得宝钗是一个冷情的,自己是一个任性的,一个偏向曲中求,一个从来直中取,大约还是天生的脾性不投。
姐妹三人顽笑了一会儿,索性摆上棋枰,打起谱来。一局还没有过半,贾母派人来寻,听说她们几个都在黛玉的房中,很是高兴,怕上房人多拘束了她们,也不叫过去,把各色细巧茶果,精致点心,送过来许多。
黛玉挑素油的桂花栗粉糕尝了半个,湘云拈起一片松瓤鹅油卷,方要吃,想起这是宝玉平素爱的,忙问捧点心匣子的小丫鬟:“你们二爷还不曾回来?”
那小丫鬟憨憨的,连连摇头:“没唻,一早便走了。听二爷身边的茗烟说 ,怕是秦小爷不好了,就是先东府里蓉大奶奶的那个兄弟。”湘云叹道:“二哥哥不知道得多伤心呢,听说他们两个极投契的。”
黛玉斜了她一眼,湘云浑然不觉。
湘云这边正叹息秦氏姊弟命薄,林黛玉眼见着一道微光从窗外摇曳而来,明灭变幻,虽然只有一片梧桐叶大小,却仿佛一道人影,落在红楼梦那本书上,扭了几扭,好似奋力挣扎不过,嗖的一下被拽入书册之中。
人影消泯后,书面泛起澹澹一抹青光,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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