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一大早,汪曼春的门再次被敲响。
汪曼春猛然惊醒,她才发现昨晚自己居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自己现在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被子盖的好好的。
汪曼春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轻声呼唤:“唐山海?”
无人应答。
汪曼春只好撑着身子起来,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汪曼春艰难的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南田洋子。
“汪小姐,你还好吧?”看着汪曼春红肿的眼睛,南田洋子安慰道,“我知道令叔父昨夜被害的消息,特地前来慰问。”
汪曼春礼貌回应:“谢谢南田课长。”
“汪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吗?”
汪曼春感到了自己的失仪,立即打开门:“南田课长,请……”
南田洋子走进房间径自坐在了沙发上,汪曼春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南田课长,请喝茶……”
南田洋子品了一口茶,道:“我知道,汪小姐和明先生曾经是一对恋人。”
汪曼春沉默着。
“我一直觉得如明先生一般睿智优秀的男子,人到中年,还没有结婚,一定是有故事的。而汪小姐一定就是这个爱情故事的女主人公,我说得没错吧?”
“南田课长,我叔父刚刚过世……”
“那为什么明先生不陪着你呢?”南田洋子截断道,“这个时候,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关怀。”
汪曼春咬住了嘴唇,有泪水悬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看来汪小姐的心,还没有力量成为明先生的家。”
“您说得对,我的心太小,他的欲望太大。家族、事业、女人,他一样都不会放手。”汪曼春正了正身子,冷淡道,“他是个很冷酷的人,我汪曼春在他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
“不,汪小姐,他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是一个还没有力量走出家族阴影的人。”南田洋子恳切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恳请汪小姐一定要振作起来!令叔父的死,我很痛心。但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滥杀也于事无补,我们要想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就一定要设法铲除抗日分子隐蔽的巢穴。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汪曼春心里已经十分明白:“南田课长请吩咐。”
“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觉得明先生的大姐……”
“明镜?”汪曼春看着南田洋子,一字一顿道,“我怀疑她是抗日分子。”
南田洋子的脸上泛起光泽:“我要看到证据。”
汪曼春顺势推进:“如果找到证据了呢?”
南田洋子眼里暗光流转:“我会替你杀了她,而且,我保证明先生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你的杰作。”
汪曼春心思已动,她故作迟疑:“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大日本皇帝陛下的忠诚猎犬,我们志同道合。铲除上海滩上的□□组织,稳定汪精卫政府的大局。若如你所言,明镜真的是抗日分子,我铲除后患,你除去绊脚石。”
汪曼春轻笑出来,帮南田洋子补充下去:“您得到荣誉和权力,我得到爱情。”
南田洋子点头:“各取所需。”
汪曼春浅笑不语。
南田洋子用生硬的中文问:“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想嫁给明楼?还是你已经对唐山海动心……”
“没有。”汪曼春干脆利落地回复,“我只是怕明楼察觉。如果他发现我对他大姐动手,我们的感情才是彻底完了。”
“不会,我可以保证他会毫不知情。”
汪曼春再问:“能告诉我,您的具体措施和办法吗?”
“我手上有一枚棋子,可做你的耳目、喉舌。”
“谁?”
“孤狼。”
汪曼春眼前闪过一张苍老又狠厉的脸,她都快把明家那匹白眼狼忘了。
汪曼春起身送走了南田洋子,毕恭毕敬。
“孤狼是谁?”
汪曼春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唐山海从另一间屋子里悠然地走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上去慵懒,但意识已经十分清醒。
“你怎么在这儿?”汪曼春惊道,“我方才叫你,你为何不答应?”
“你要是知道我在,恐怕演不好刚才的戏份了。”唐山海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汪曼春,“昨天你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不放心,所以守了一晚。”
汪曼春想起来自己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心里一暖:“谢谢。”
“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太见外了。”唐山海微笑,“感觉好受点了吗?”
汪曼春目光凄迷:“身体好了,心也不会好。战争一日不结束,痛苦就一日不会消停。”
“明镜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老女人,做事就不知道收敛一些?”汪曼春颇为恼怒地揉了揉眉心,“想个法子透露给明楼,再不济还有明诚和明台。他们明家子弟个个龙凤,明镜有她这几个弟弟吃不了亏。”
“南田想拉下水的从来都不是明镜,而是咱们的明长官明楼。”
“我当然明白,否则你以为我会愿意救她?”汪曼春越发觉得头重脚轻,她目光疲惫而哀伤,“唐山海,你会累吗?”
唐山海神色骤然柔软下来:“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们潜伏,杀人,谋划……每一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我好累。”汪曼春伸出手去摸唐山海的脸,动作僵硬不含温情和爱意,只是带着细碎的感伤和悲凉,“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或许也会被别人杀掉。”
唐山海立刻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我是一个军人,为了信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一定会死,我们会好好活下去,好好战斗,直到取得胜利。”
唐山海的眸子那样灼热、清亮、明澈,汪曼春的心蓦然被触动,她急忙抽出手来,不敢和唐山海对视。
她觉得自惭形愧,无论是他的信仰还是他对胜利的决心,都让她羡慕非凡,却又不敢触碰。
汪曼春那些敏感脆弱的心思百转千回,怎么也不敢透露给唐山海半分。
唐山海扳正她的身子,强迫她看着自己:“汪曼春,不许多想。你不会有事,我也不允许你有事。”
汪曼春逃避一样地推开唐山海,她的命并不属于她自己,她早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明楼。
但是这一瞬间,汪曼春突然动摇了。
她被唐山海这样坚定又强硬的话触动,她突然不想再把自己的命送到明楼枪下。
汪曼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择生的权力,也有拥有美好的能力。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不得安生的新年。
第二天晚上,月色咖啡馆内横尸遍地。十三具汪伪特工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咖啡馆吧台上的日历本,翻着大年初二,星期五的日历牌。
梁仲春还享受在合家团圆的气氛中,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接起电话,还未开口便听到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我弟弟没了,昨天夜里,都没了。”
梁仲春听出情妇的声音,急忙捂住话筒,手心里也沁出了汗,像是没听清楚:“谁?谁死了?童虎?还有谁?我马上回去。”
他冷着一张脸,挂断电话。一转身,梁太太就站在他背后。
“谁死了?”梁太太问。
“我手下死了。”
“大过年的……”
梁仲春黑着一张脸:“大过年的!我死了十三个兄弟!十三条人命!”
梁太太一哆嗦:“你冲我吼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梁太太赶紧去抱孩子。
梁仲春软了口气,却还是埋怨道:“你就是这样,一定要吓着孩子。”
梁太太也满腹委屈:“孩子是被谁吓哭的?总怨我。”
梁仲春不理睬,直往门外走。
“你,你现在就走吗?饭还没吃完。”梁太太急忙去拿外衣给梁仲春。
梁仲春冷冷喊道:“我的手下连断头饭都没赶上!”
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汪曼春脸色还是苍白如纸,她对着镜子匆匆地给自己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这才是新年,任务怎么安排得这么密集?”
唐山海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一边等她:“还是毒蝎。明台这小子做事真够利索。”
汪曼春不紧不慢地挑选着外套:“那明镜的事,就用他来给明楼通风报信。”
“汪处长,您动作快些吧。”唐山海苦笑,“您是不着急,可我正经是行动处的人,那些人按理是我的兄弟们……”
“着什么急,人死不能复生,情谊深重还是浅薄也不体现在这几分钟上。何况梁仲春难过着呢,顾不上你我的,咱们给个面子凑个景也就罢了。”汪曼春冷笑,“何况我叔父的葬礼上,也没见他梁处长有多少悲戚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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