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憺进来,齐叔晏抬起眼睛,两人默然地看了一会儿。
齐叔晏看见了江憺手里的锦囊,他示意江憺过来坐。江憺看着闽钰儿枕着齐叔晏的手,正睡得沉,不仅勾起嘴角笑了笑。
说不清是打趣还是什么。
“过来罢,无碍。”齐叔晏知道,闽钰儿一时半会儿根本醒不过来。
江憺过来了,他坐在闽钰儿旁边,低头,直接掀开了男人的衣襟,看着他胸腔上的伤口:
“这里不利于你养病。伤口已经恶化了。”
齐叔晏一时没说话。江憺手下没停,拿出锦囊里的药,从容缓缓地替他敷上。
“什么时候回去?”他又问。
“应该快了。”齐叔晏看着闽钰儿的的侧颜,长长的睫毛投射下一方阴影,心里不知怎么了,隐隐翻动起来。
“殿下。”江憺抬头,“时间不多了。到时候,别说孟辞,就是这个小公主,你也瞒不过去的。”
“没想过瞒她。”男人颔首,“她还小,还没长大。”
“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她。”
“那孟辞呢?”江憺收拾了东西,替他把衣衫盖住,系上扣子。
齐叔晏一时陷入了沉默。
“还有多长时间?”他问江憺。
“不到两年。”
“够了。”
“可……”江憺还没说话,旁边的闽钰儿就嘤咛了一声,似是不盖被子有些着凉。
两个大男人霎时安静下来。
江憺看齐叔晏,齐叔晏无奈,只得从旁边扯过一床薄被,盖在闽钰儿身上。
女人歪头睡着,手还紧紧攥着齐叔晏的手,齐叔晏轻轻抽了抽,没抽动,只好作罢。
江憺看这架势,两人似乎是要这么纠缠一晚上了,“不把公主送回去?”他问。
“就在这里也无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憺沉默了一晌。齐叔晏待闽钰儿,竟是这样的耐心么?
可能也是齐叔晏一贯个性如此。在此之前,他身边都不曾有过女人陪着,唯一一个有点接触的,还是闾丘越。
可闾丘越也只是被他封了县主,在宫里款待了两日,剩下的就再无瓜葛了。
这么看……他竟是也不知道,到底齐叔晏待闽钰儿,是怎样一种感情。
齐叔晏看着闽钰儿入睡,幽黑的眸子静静凝了好久,而后才说:“孟执监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江憺点头,“尚可,和之前一样,整日在玉鼎阁里,极少出来。”
齐叔晏眸子有些暗,他手指捻了捻闽钰儿的头发,用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语调,低沉沉道:“江憺。”
“让孟执监不必研究了。我这蛊毒,应该是无药可解的。”
江憺一愣。
齐叔晏道:“我很是清楚,你也不必安慰我。几百年来都无药可解的蛊毒,要想一时之间破解,绝无可能。”
男人话里是难得的寂寥。
是了,他从小被送去千檀寺,远离尘俗,在至清至净之地潜养身心,不是为其他的,就是因为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歹人下了无药可解的蛊毒。
齐叔晏的命运从此被烙下重伤,他记忆里的日子总是陪着青灯古佛,和观外的桃树。道馆的主持秉着《思源经》,从小教他清养身心,却从未教他怎么在明知自己命途走不到头的情况下,还要有一副圣人的体恤模样,无恸可摇,无坚不摧。
这大概是世上最心酸的事。他的路从来不是自己选的,却被动地承受了一切压力,和切肤之痛。齐叔晏的背后,是他的大齐,万里江山。
江憺自然知道这些,他的爹是从小照顾齐叔晏的太医,半辈子的努力几乎都花在了齐叔晏身上,而现在他也走上了这条路。
知道的人,除了齐叔晏的亲叔叔,还有一个孟执监。
孟辞却是不知道的。他那样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很难说会做出些什么来。
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江憺才站起来,男人放下了衣袖,他清清然地看着齐叔晏:
“殿下的命,不是谁说拿走就能拿走的。”
“臣过去一直守着殿下,将来也是,无论什么,臣先替殿下挡着。待臣的枯骨被碾做湮粉,殿下再谈这件事。”
“在此之前,殿下须得好好活着,也必须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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