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碰到唇

小说:天子与娇娇 作者:狄七宝
    闽钰儿坐在塌上,昏沉沉地撑着头,许久都没见嬷嬷端着酒进来,不由得问了句:“嬷嬷?”

    齐叔晏掀开帘子,男人朝这边望过来,见闽钰儿还和衣卧在塌上,就止住了步子。

    “公主。”他说。

    都这个时候了,闽钰儿没料到齐叔晏居然能过来,忙缩了脚,下意识拿被子捂住胸口。

    “你没跟着他们喝酒?”女人问。

    “我酒量欠佳,不能和北豫的人相比。”

    “那……”闽钰儿想问,那你和北豫的一群人狩猎,是怎么夺到彩头的?

    和他们相比,齐叔晏也是看起来毫无优势。

    闽钰儿想了许多,却都没说出口,看着齐叔晏规规矩矩站在外面,她道:“殿下等等,我马上下来。”

    齐叔晏点头:“好。”

    闽钰儿跳下榻,捡了一件薄薄的披风,随意披在身上,路过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头发披散,连顺都难得顺,一把绾在左肩上,踩着步子出来。

    齐叔晏第一次见着闽钰儿这副散发赤足的模样,还顿了顿,闽钰儿说:“殿下,你过来是找我吗?”

    齐叔晏没说话。

    闽钰儿看着男人,他今日里穿的衣服是浅青色的蟒纹袍,腰上被玉带束了,看着是极其闲适的模样。不知怎么,闽钰儿一下子就想起昨日里,男人从马上翻身下来,将手里的红狐递给敏敏的场景。

    那时候雪地发白,踩上去松软做响,那红狐成了雪地里唯一一抹亮色,还被敏敏满心欢喜地搂抱在怀里。

    闽钰儿咬住自己的小嘴,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她说:“殿下既是牵挂敏敏郡主,就该这个时候去寻她,而不是来我这里。”

    “殿下明白了吗?”

    齐叔晏微微蹙起了眉,“我并不牵挂她。”

    “那你……”闽钰儿转过来,“那你牵挂甚么?你大老远的,从齐国跑到我北豫,到底是牵挂甚么?”

    “难不成是牵挂这里铺天盖地的雪么?”

    “不是。”齐叔晏又是摇头。

    闽钰儿要被这个男人整的没有耐心了,她摇头,“好好好,反正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问了,你也不要来我这里走了。”

    她想,齐叔晏是不笨的,可是太木讷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要是和他做了夫妻,估计以后话都说不好,那岂非憋屈的厉害?

    她的两个前夫,虽然各有各的不好,可起码是个会讲话的。

    闽钰儿越想,越觉得这婚事要黄了。

    “齐叔晏。”男人没有反应,闽钰儿打算最后一次和她说话,“齐叔晏,你现在走罢,我们两人这样对着,也不痛快,我们不……”

    齐叔晏双手背在身后,他的拇指动了动,一片响声就从手边飞了出去,碰灭了烛火。

    屋子里霎时归于黑暗。男人在阴影里沉默伫立,站得笔直。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闽钰儿只听见营帐上窸窸窣窣,想是雪也下大了,还有风吹,顿时的寂寥下,两人面对面站着,闽钰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

    她想喊嬷嬷进来,把蜡烛点上,齐叔晏已经悄然动了步子,他走过来,赶在她喊人之前说:“公主,听说你喜欢兔子?”

    这番话讲得有些快促,第一次从男人嘴里听见这种语气,闽钰儿还有些不敢相信:“……算喜欢罢。”

    “那就是喜欢了?”

    “对。”

    齐叔晏低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像是要递在她手上。

    闽钰儿都呆了。那小家伙,看着像是兔子,又不像是兔子,额头前一块圆形区域的毛还闪着荧光,在夜色里看得尤为明显。

    “这是雪兔,只在北豫的冰天雪地里有,却也很少看见。”

    闽钰儿接住了兔子,小家伙不知为何,不是很怕生,一过来就直直往闽钰儿怀里钻,额头上一撮发亮的绒毛抵在女人的袖子上,又挨着紧紧地蹭。

    “嗤。”闽钰儿被逗笑了。

    “齐叔晏,你从那里找到的这个?”她伸手,敲了敲小兔子的毛,又帮它顺了绒毛。

    “方才。”齐叔晏其实不太明白,上一刻还委屈的要哭的小姑娘,怎么一看见这个就心情大好了。

    他只当孟辞说的有道理。孟辞说你一点顾虑没有,就把彩头给了敏敏,现在该是给闽钰儿送点她稀罕的东西了。

    小姑娘没什么大心思,孟辞都揣测的清楚。要是凭着齐叔晏自己去领悟,理解,估计闽钰儿都要有第三任夫君了。

    送这个,不是说为了讨闽钰儿的芳心,是为了向她说明:我并没有在意敏敏,在意到不顾及你的地步。

    齐叔晏在道观里待了十几年,没有指人望他费力来送个什么东西,更别说女人了。他能找到稀有的雪兔,还给闽钰儿送过来,着实不易。

    闽钰儿也知道,她笑,却是低着头,笑齐叔晏跟个迟钝的中年人无异。

    见闽钰儿笑了,齐叔晏不由又往前走近了些,一下子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女人不觉,等到鼻翼传来似有若无的清香,她才骤然抬头。

    齐叔晏几乎要将她罩住了。

    “公主可喜欢?”他问。

    闽钰儿自然点头,“当然喜欢。”

    男人就说,“往后,公主来了齐国,但凡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不会和女人打交道,去揣测她们心底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能让她们自己主动一点。

    “好。”

    齐叔晏便轻轻笑了,闽钰儿尚算乖巧可人,眼下他对女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或者说,闽钰儿的那些脾气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忍受的。

    他心里有一杆尺,量度每一寸进退的恰当与否,忍受与否,闽钰儿远远地在量度范围内,齐叔晏自然是愿意倾注耐心,纵着她,惯着她。

    闽钰儿托着兔子,没由来地忽然问了一句:“齐叔晏,你会死吗?”

    这一问,让齐叔晏顿了顿,“公主?”

    “我是说……”她伸手,轻轻抵在齐叔晏的胸膛上,“我那天晚上看到了,你这里的伤口很严重。”

    指尖勾起一阵阵的酥痒,齐叔晏低头,闽钰儿又触了触:“疼吗?”

    “还好。”

    “真的不疼吗?”

    闽钰儿好奇地仰头,齐叔晏与她视线接上,眼底滑过异色,随即点头,“嗯,真的不疼。”

    “也不会死,公主放心。”

    “我,我是怕。”女人讷讷地收回手,看着手里的兔子。

    都说北豫的女子,无论是气概,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输外界的男子,可闽钰儿觉得自己给北豫丢脸了。

    她在齐叔晏面前又说了一遍,“真的殿下,我怕。”

    不知怎么了,齐叔晏忽然就起了好奇,他问:“公主怕什么?”

    “怕……”

    闽钰儿不知道怎么说,大抵是怕生离死别。一想到这个,小姑娘眼眶就泛了红,她想起不久前的闾丘璟,又想起更久前的公冶善。

    “我怕陪我走了一程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闽钰儿声音闷闷的,“我都习惯了有他们陪着了,我没他们不行,我好多事都还没学会,可是他们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我很难受。”

    齐叔晏背着手在身后,他看闽钰儿,心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涌了出来。这是他前十几年从未体会过的,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北豫公主,而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把她娶回去,不仅是简单的娶回去。她还没有长大,齐叔晏甚至还要教她许多东西,教她如何不动声色,教她以后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男人面前。

    小姑娘哭起来,真的是要了人的命了。

    闽钰儿低着头,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滴下来,把怀里的兔子惊的束起了耳朵。

    她说:“不好意思,我没想哭的,我回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哭过,只是……”

    只是齐叔晏刚好走过来,男人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大抵是可以信赖依靠的感觉,她才丢盔弃甲,狠狠地宣泄了一番。

    齐叔晏等小姑娘哭得差不多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闽钰儿伸手去接,男人却直接绕过了她的手,直接拿着帕子覆上了女人的眼,想替她把眼泪擦干。

    她低着头,把帕子拿了下来,嘴里喃喃地念,“你不许看,我本来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难看了。”

    齐叔晏抿了嘴角,也没拿回帕子,伸手,冰凉的指尖触上去,拂去了女人脸上的湿痕。

    闽钰儿一时间几乎窒息了,男人的手从她眼下,一直勾连到脸颊,还微微碰到了她的下巴,然后停住。

    莫名的气氛从二人间升腾起来,连怀里的兔子都安静了,怂着嘴,耷拉着头,耳朵时不时扑棱一下。闽钰儿抬头,男人的手就在她的脸边,窗外月色照进来,撒了满手。

    “齐……”

    她本来是想说:齐叔晏,我觉得你很好,我愿意跟你回去。

    可是话到嘴边,男人的手却先垂了下来,齐叔晏先前还凛然的黑眸,转瞬失去光泽,随即紧闭着唇,整个身子不自已地倒了下去,直直地盖住闽钰儿——

    兔子“腾”的一声跳走了,闽钰儿被男人“按着”,也栽倒了地上。

    闽钰儿被压得不轻,腰被什么硌到了,一阵疼,她忍着没叫出声,反倒是昏迷过去的齐叔晏,极其微弱地附在她耳边:“对不起。”

    闽钰儿:“……”好说好说,只是能不能说话,不要隔这么近?

    男人的唇,几乎就抵在闽钰儿脸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脸顿时红了。

    “齐叔晏?你怎么回事,又犯病了?”

    “齐叔晏?你还能听我讲话吗?”闽钰儿暗道不好,男人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症,现在是不是要找大夫?

    可是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啊……

    正想着,好死不死,孟辞的声音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夸张,生怕别人听不见:“殿下?”

    “殿下是在公主屋子里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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