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柳胤之不请自到又过正院来了,带得几个丫环的眼睛都围着他转。明岚在陪着太妃,寇靖凯和寇明嫣在说话,知道他过来了,忙相请。
坐下后,看了眼寇明嫣身边的书,“王爷是不是愁讼师的事?”
“没人敢和孔家对阵,二妹说她来。”看着翻着律法的寇明嫣,寇靖凯强打精神,这临时抱佛脚,他再对二妹有信心也没了,只是,他现在到是想好了,那就是不能再丢人了,好歹现在他是王爷。
“王爷要是信得过我,还是我来吧,律法书,我看过,当初是为了自身安危,只能拼命看这些书籍。”
“你”
“王爷不信的话,可以随便提问。”
“信,当然信。”对读书这方面,对柳胤之寇靖凯可比对二妹有信心多了,他欢喜起来,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才觉出几分饿来,忙喊丫环吩咐摆晚膳,还想要酒,却被柳胤之止住了。
寇明嫣与昏黄的日光里,看着他颜若朝阳的脸,心里有些怜悯,律法可以对付宵小,对付不了强权,不然以他的傲气,也不会到这固北王府来,他们寇家也是,她可以拿捏着府里的奴才,可是外面的事,依然无可奈何,权利,头一次寇明嫣感到了绝望和向往,这世间没权遇事真是寸步难行。
晚膳时,太妃也出来了,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寇明嫣安慰了几句,太妃是个单纯的人,觉得有三皇子做靠山,儿子没杀人应该没事,这到是儿女乐见的,对孔家,太妃了解得不比市井里的孩子多。
回到汀芳院,寇明嫣才有些怔然,只有一个姚黄留在屋内,其她几个都悄悄地,没人来打扰小姐。
窗户糊了两层丝绵纸,一丝风也不透,熏炉里的银丝碳无声地燃烧着,屋内静悄悄的仿佛无人,看着忧心的小姐,姚黄从小圆凳上起身,想要给小姐续些热水,“姚黄,镇国公府一直没有来人吧,你看看不是你家小姐不喜嫁人,而是这男人后面还有家族,考虑的太多,可是他们既然如此的权衡利弊,又凭什么让我们女人一心一意,姚黄,你是怎么打算你自己的终身的。”
“小姐”
想着一直没来人的镇国公府,姚黄看了下小姐的神情,有些为自己小姐感到心酸,这嫁过去那还能期待好日子啊,这镇国公府是明显不待见自家小姐。
“连小姐如此人物都是现在这样,奴婢到是不敢期待了。”
深看了眼姚黄,寇明嫣有些意外她的聪慧,不过人啊,不应该绝望地过日子,“别灰心,好的还是有的。”可是真的有吗?她都没什么信心。
“薛夫人也和离了,小姐,奴婢不知道怎么决定了。”薛宰相是寒门的代表人物,当初也是不弃不离的,想到薛夫人,对秀才,姚黄有了退缩之心。
说起自己的事姚黄还是有些脸红,只是越是看得多,心里越是犹豫,弄得她老娘都开始骂她了,许多从前不能想的人家,已来提亲了,可是她却更是恐慌。
“小姐,奴婢只听您的,全凭您给奴婢选,奴婢还是想留在小姐身边,您,您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发奴婢几个。”
这句话姚黄放在心里许久了,今日那几个不在,姚黄终于问了出来,“您不是要嫁去镇国公府吗?也是需要人手的,郡主府里也是需要的。”
桌子上的烛火跳跃着,姚黄声音有些紧张,小姐的好意她当然知道,可是这好意后面,小姐是怎么打算自己的呢,这让她有些心惊。
屋内好一阵沉默,寇明嫣在心里呵呵两声,真是小瞧了这个丫头,她到是真的为这四个人想,想要安排得妥帖的,对得起这四个人,可是美国总统上台还要新的内阁班子呢,她也是如此。
以为等不到回答的姚黄,终于听到小姐的说话声,“你是跟进国师屋子里去的,知道移魂两个字的意思吧。”
寇明嫣抬起眼看向姚黄,姚黄点头,“奴婢能接受,旧日的小姐奴婢喜欢,现在的小姐,奴婢也是一片忠心。”
“旧日的记忆依然在,你们四个对我这个小姐什么样,我也是感同身受,正是这感同身受,我才不忍心,继承了老祖的本领,可是也失去了平静日子,你也是看到了。”
姚黄不太明白,“小姐,您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啊。”寇明嫣苦笑,“我几乎没人可用,可是对着你们四个我没法深说,也没法罚,毕竟过去的那个是很温柔的性格,最对不起你们的就是薛府门前那件事,几乎折了你们的命。”
想到那几日的难捱,姚黄打了个寒战,“是您救了奴婢几个。”
“不安排好你们几个我不放心,以后找的丫环,我只是她们的主子,生生死死的,都在你家小姐手里,如果背叛了,不过是卖了或者打死,你家小姐心里没有负担,你明白吗?姚黄。”
寇明嫣眼里的淡漠神情,全落在了姚黄眼里,“原来如此,可是小姐,奴婢也是不放心您的,您又明白吗?”
“大哥已经出事了,你们四个何尝不是我的亲人,如果不想嫁秀才,其实我觉得商人很不错,秀才娘子太苦了。”躲开姚黄的视线,寇明嫣依然坚持着把话说了出来。
屋内再没了声音,烛火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盯着姚黄不动的身子,看着她地下的影子,寇明嫣也是不好受,可是现在她身边太危险。
直到寇明嫣就寝,羽红与云红进来服侍着小姐洗漱,姚黄没说话,一个人走了出去,身边两个楞眉楞眼地,不知道怎么了。
这一夜,风平浪静的,只是不知有谁能睡得着。
从固北王府出来,何卫东坐上了三皇子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就被三皇子喊停,“小祖宗,快回宫里去吧,舅舅还有事呢。”探头见护卫的人都停在不远处警戒着,回转身,何卫东摸了下外甥的手,见不凉才放心。
“五舅舅,我还是太小了,哪两个不出大事,父皇是不会考虑我的。”
他一直嬉笑的脸上,此刻全都是认真,眸色如曜石,又如墨色侵染一般,说出的话却吓了何卫东一跳,怎么说起这个来了,“不要急,稳着些,五舅舅在帮你,别看李世子他们宁国公府是不掺和皇家的事,只忠于君王,可是他毕竟还是与我多年相交,不会看我入死路不管的。”
李云松的桀骜,何卫东是知之太深,老国公的话是听,可是做的时候,人那能没有喜恶,大皇子二皇子两派争夺权利,掣肘政务,御林军也是深受其苦,都是皇上的御林军,可是陈潇手下却是什么都不缺,李云松这边往往受些闲气,这还是李云松,换了别人更是可想而知了。
“还不急吗?”三皇子幽幽地笑了,“母妃的苦,自我小时候就看到现在,父皇给了我宠爱,却没打算给我地位,是打算让我和母妃陪葬吗?”
“胡说,谁告诉你的,在你父皇跟前你,你可是要谨慎,没了宠爱,你母妃两个人在深宫里,舅舅……哎。”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脚底的毡绒上,“等不得了,父皇身体不太好,今日是母妃打发我出来的。”
“你父皇怎么了?大姐叫你出来的?”老皇上身体不那么好,父亲是说过,今日三皇子又提起,何卫东只觉得两耳轰轰做响,可他孤身一个人能怎么办。
三皇子不回答他的话,见他比自己还失措,反而从座椅上挪了下来,跪在毡绒上伸出手,抱住对面何卫东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知道他是哭了,何卫东勉强控制自己的眼泪,双手环住外甥,这个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能帮的何其少啊。
一会,三皇子睁着通红的眼,抬起头,“寇二小姐是能帮我的,对吗?母妃只希望她能最后保我一命,哪怕不当皇子,可是我不甘心,昨日里太傅讲书,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既然这帝王之位,不过是父皇的一句话,他为什么不给我,难道只是因为我年龄小的原因吗?这不公平。”
对着他哭红的眼睛,何卫东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心像是在热锅里煎炸,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不论怎么样,舅舅会陪着你,舅舅会陪着你,你父皇现在把位置给你,你就更危险了。”
“我什么时候不危险了,舅舅,你忘了?可我忘不了,寇二小姐那次救了我们,可是王府有事,我们却帮不了他们,以后他会救我们吗?”
何卫东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他拿手快速地抹了把,“你这个孩子,二小姐会的,舅舅就是跪着求她,也得救你。”
“可是我想自己救自己,不能等着别人,指着别人。”
说完这话,他起身掀开帘子,“舅舅,我回去了,您也回去吧。”
他一招呼,护卫都过来了,何卫东只好下车,伺候的内侍上了车,帘子立刻放下了,看着三皇子车走远,何卫东站了一会,才登上自己的车。
三皇子回了皇宫就在怡然亭静静地站着,心绪烦乱的启德帝听了内侍禀报,想了下,就起身带着人往怡然亭走。
怡然亭在养心阁和淑妃的忘忧宫之间,临近冬日了,并没什么可看的景色了,不过这亭子周围遍植红枫,有时淑妃也会过来看看。
树叶哗哗作响,只披着孔雀绿锦绒披风的三皇子已感到冷意,几个内侍却已头顶冒汗,却还是劝不动三皇子,小喜子已跑淑妃娘娘哪里送信去了。
没到跟前,启德帝就见着这一幕,知道这是又别扭了,几个内侍是劝不了的,他摇头一笑,走了过去,几个内侍忙跪下磕头,三皇子也上前:“给父皇请安。”
“怎么了这是,不是去固北王府了吗?有人给朕皇儿受气了。”
内侍都退下了,只有张才站在一边,看着头戴金冠的三皇子,心里奇怪,这个时候,实在不是发脾气的时机,这个小家伙不应该啊。
“不是的,怎么可能,有父皇在谁会谁敢给本皇子受气。”三皇子伸出小拳头挥了一下,“父皇,我只是悔恨没有早生几年,好能帮帮父皇,西城哪里我去得次数多了,也更明白这些百姓的苦,他们现在看见我都不躲着了,远远地就给我磕头。”
启德帝听得开心,“好皇儿”也只有这一个省心。
三皇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启德帝,“明嫣郡主不愧是父皇亲封的郡主,她想让那些人过得好一些,只要坚持下去,皇城已外,也可以这么做,坚持下去,是不是大齐的百姓都会远远地给父皇磕头,现在她不高兴了,是不是以后就不再做这些了。”
启德帝以为三皇子是想帮寇家说话,“你这孩子啊,就是心软。”
“父皇,我不是心软,一个皇子是不应该心软的,我是父皇的孩子,要有对错之分,不应该有个人的爱憎,民为贵社稷次子君为轻,只有把这些黎民看得重,他们都能像西城百姓那样远远地对着我们诚心地磕头,那样就不会有人造反,天下太平,江山就能永固。”
他这一句话说完,启德帝脸上颜色大变,一把抓住三皇子的胳臂,“谁教你这些的?寇明嫣说什么了?”
看着父皇沉郁的脸色,三皇子惊讶,“父皇,你抓疼我了,这是我自己想的啊,有什么不对吗?您可以教我啊。”
慢慢地松开三皇子的胳臂,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却只见他犹带着天真的目光,此刻还有些委屈,“父皇”
张才知道皇上是被造反两个字触动了,忙上前,“皇上,三皇子的聪慧您不是早知道吗?他到底是皇上的孩子,您像他这么大时,不也是惊呆了太傅吗?不过奴才到是忘了您那时是怎么说的?”
三皇子有些意外张才如此说,不过他立刻道:“我和父皇一样聪慧吗?张公公您老怎么把父皇的话忘了,您要好好想一下,记起来就要告诉我啊,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告诉我。”
听着两个人说话,启德帝深喘一口气,平息了下呼吸,“这老东西怎么可能忘了,他比朕记性好多了,不过今日不许说了,你母妃还等着你呢。”
三皇子看了下启德帝的神情,“父皇,我是不是错了,你什么时候教我正确的啊,还要给我讲你像我这么大时候读书的事,皇儿想听。”
三皇子小心翼翼地模样,让启德帝的神情更是放缓,“一会父皇也过去,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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