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后门悄悄溜进书院,宋珂回到房里的时候杜琛珞已经起来了,她问:“去看榜了?”她顿了顿,歪头打量一下宋珂,轻笑:“瞧你这样子,想来...考得还不错?”宋珂说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平日里再怎么伪装,此时的高兴掩都掩不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嗯。”宋珂拿了天水青的院服到屏风后换上:“是挺不错的。”
“被哪部拟录用了?”
“...”
杜琛珞见她没有回答,以为没有部门拟录用她,正要开口安慰,却见那小姑娘探头出来,一双水眸含着笑意,带着些羞涩兴奋:“五部拟录用。”
“武部?”杜琛珞一时没反应过来:“朝里有这个部吗?”
宋珂眼神轻飘飘的,缩头回去将衣服穿好,杜琛珞脑中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五个部门?!!”
“嗯...”
“小珂你可真厉害!”
宋珂换好衣服传来,羞涩地摸摸鼻子,轻轻笑了。
这世上没什么比付出后得到相应的回报更让人高兴了。
换好衣服去大厨房取了早餐,刚刚吃了一半夫子就派人过来让学生们都到讲室里去,看榜的人回来了。
尽管宋珂和江逢璟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但是还是跟着一起到了讲室去,讲室里,一贯严肃的李夫子脸上都带着笑,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他看到宋珂和江逢璟含笑点点头:“好好努力。”
在宋珂和江逢璟一起进讲室的许杞当即阴阳怪气地开口:“没事,就是落榜了也没什么,好好努力还是能考上的。”
宋珂和江逢璟看都不带看他的,倒是顾霁生还嗤笑一声算给他一点回应。
许杞因着胞妹汤嫣儿,和宋珂几人向来不对盘,这次科考许杞止步于二试,宋珂却进了三试,已经让许杞阴阳怪气,脸色铁青了许久。等会儿他的脸色定然更精彩吧。
顾霁生低低笑了。
果然,等看榜的人说完宋珂江逢璟的名次后,许杞脸色铁青,满脸不可置信,讲室里的其他人倒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地恭喜姐弟二人。
宋珂扬着笑脸一一应下,江逢璟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微微颔首算是谢过诸位同窗的恭喜。
辰时末,皇城来的宣旨官到了,宋珂按照规矩整理好衣袍,跟着宣旨官进内城面圣。
许杞的脸色黑如锅底,沉默着离开含光院。
顾霁生蹦蹦跳跳到许杞身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许杞哥哥,落榜了也没关系的,好好努力能考上的。”他将许杞先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许杞脸色涨成猪肝色,却不敢对顾霁生如何,狠狠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阿生。”杜琛珞招手,顾霁生走过去:“珞姐,怎么了?”
“吃烙饼吗?”杜琛珞比宋珂还大上一年,性子温柔,厨艺甚好。
“好啊。”顾霁生说:“我给珞姐打下手吧,珞姐再做多一个给姐姐好不好。”
“怎么能只做烙饼给小珂呢,我想想啊,做点什么给他们庆祝一下呢....”
入内城前,宋珂见到了第一第二名,是两位公子。其中一位公子一身宝蓝华服,衣摆上绣着春柳芍药纹,步伐不紧不慢,嘴角微微含笑,眸光澄澈清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
春柳芍药纹...
宋珂垂眸,想必这位便是今年的状元郎了吧。
今年的状元郎出身姚州步氏,乃步氏主家一脉,名步昭毓,已被工部拟录用。
而榜眼则是远东道凤山书院出身的云鹤,他与宋珂一般,身着书院院服。大隋有不成文的规定,学子初次面圣,五族子弟需着家服,书院学子着院服。
宣旨官在身边小声提醒宋珂面圣礼仪,宋珂收回视线,嘴角微微翘起,轻声回应:“我知道了。”
封怀瑞和皇后纪明月是在华清殿召见这三名学子的,当内侍传唱“一甲学子前来谢恩”时,封怀瑞封怀瑞才将翘起的腿放下,整整衣袍,端出一副威严君主的模样,他身边的大太监和纪明月都见怪不怪,纪明月甚至提醒他衣领没整好。
封怀瑞抬手整整衣领,清清嗓子:“宣。”
三名学子在内侍引领下步入华清主殿,行大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大隋推崇帝后共治,纪明月在朝中也算是领了职,不过因着纪明月不爱管事,只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才会在她面前过一遍。不论如何,新科学子叩见天颜的时候,是参见帝后二人。
纪明月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封怀瑞微微偏头冲她勾起唇角,没想到纪明月看都没看他,只是微微挺直腰背,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封怀瑞讨了个没趣,大手一挥:“平身吧。”然后按照以往那样让她们起身,赐座,说些鼓舞勉励的话,再赐下一双玉笔和一卷古籍。
当封怀瑞说到步昭毓和云鹤分别在工部和吏部任职的时候,纪明月在封怀瑞说完的空隙里开口,声音轻柔:“本宫听陛下说,宋探花今年未曾参与应试,现下被五部同时拟录用,不知探花郎可想好要去哪一部了?”
宋珂起身行礼,回道:“回禀皇后,小民想好了,进大理寺。”
“大理寺也不错。”纪明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是哪儿的人?”
“小民是坪洲人。”
“可本宫瞧着你身上的衣服是远山书院的院服?”
“小民十岁来到郢都入了远山书院,按律例面圣需身着书院院服。”
封怀瑞全程含笑望着纪明月,见她还想问,便笑着打断她:“皇后怎么还是见着小姑娘就高兴唠叨呢,这儿还有两位公子呢。”提醒着纪明月不要顾着一个人,而冷落另外两人,毕竟现在是三人同时面圣。
“这可不是唠叨。”纪明月嗔笑:“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惯来喜欢娇俏的小姑娘多些,眼下见到宋探花这般娇俏可人又有才学的,难免高兴些。”
封怀瑞无奈笑笑,同云鹤步昭毓说起话来,也算是不偏不倚了。
直到内侍前来提醒,三位一甲学子该去游街了,帝后这才放人去更换发饰。
屋里没了外人,封怀瑞将纪明月拉到怀里,气息落在她的耳畔,轻声低喃:“你想问什么?”
纪明月怕头上的发饰戳到他,偏了偏头,换了个位置坐着:“宋珂那孩子...真的是坪洲人?”
“是坪洲人。”
“可有父母?”
“没有父母,有一个孪生弟弟。”封怀瑞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翘着腿:“靠拿书院的膏火银生活和念书。”书院每年都有膏火银发下去给成绩优异的学生作为嘉奖。
“那孩子...如她所说,她十岁来的郢都,和她弟弟一起,他们两个十岁以前一片空白,哦,”封怀瑞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静心观。”
“他们是从静心观出来的?!”纪明月大惊。
静心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是坪洲的一处暗窑!静心观仗着当地官府的保护,明面上是佛门,私底下却做着人牙子和勾栏院的勾当,拐卖漂亮的孩子当做货物,强迫她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静心观的院子和后山,一铲子挖下去挖出来的都是白骨,不知道有多少本鲜活天真的孩子活活在那肮脏的地方被折磨到死。
若非六年前康王次女在坪洲游玩失踪,康王世子亲自带人设下路障,在坪洲一寸一寸地找,不顾官府阻挡破了静心观,那些被拐卖到里面的孩子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所以你看那孩子...”封怀瑞轻笑,笑容里却又几分苦涩:“她虽是笑着,但...”那个孩子眼底满满的都是冷漠和疏离,身上带着一种阴冷和压抑,尽管藏得很深,但是封怀瑞和纪明月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
“所以她...”
“明月。”封怀瑞打断她的话,靠在她的肩上,叹气:“我好后悔...”
封怀瑞知道纪明月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他也给出了答案。
纪明月沉默地握上他的手:“阿瑞,那不是你的错。”
出了内城,云鹤伸了个懒腰,回首望向内城的方向:“想不到陛下与皇后相处也如寻常夫妻,真是恩爱。”
“皇后是陛下的书伴,两位打小相识,感情甚好,自然恩爱。”步昭毓说。
云鹤望天叹气:“我想我未婚妻了。”
“你想就想,说出来做什么,欺负谁没有未婚妻呢?!”步昭毓笑骂。他与云鹤相识有一段时日了,嬉笑怒骂已是寻常,两人边说笑边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身边的宋珂望着高头大马轻轻叹气,慢吞吞的翻身上马。云鹤见到,笑问:“看来宋右丞不常骑马?”
宋珂握着缰绳,慢吞吞道:“实不相瞒,在书院我的骑射课就没上过三等。”
两人沉默了。
书院考核科目分三等,一等优二等良三等可,而骑射课一般是只要骑在马上拉弓射箭绕着校场跑完整的一圈,不管射中没射中都有三等,这要是三等都没有...莫不是是连弓都没拉开?
步昭毓和云鹤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宋珂的胳膊上,远山书院的院服是窄袖骑装,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纤细的。
宋珂皱眉,眸中有不豫之色,嘴角却习惯上扬:“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两位这是看哪儿呢?”
两人回神,轻咳一声,齐声道:“抱歉。”
“无事。”两位少年都是无心,她也不必咬着不放,握着缰绳轻踢马腹:“走吧,两位大人。”
“嗳,好。”少年们跟上。
与她并排的时候,步昭毓似不经意地转头,不着痕迹飞快地打量身边的姑娘。不可否置,宋珂长得极漂亮,姑娘眉宇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杏眸纯粹明净,肤色似常年不见太阳一般的苍白,偏生唇瓣却嫣然若三月桃花,微微勾唇,美得让人心惊。
步昭毓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大对。
顾霁生和杜琛珞早就在神武大街的茶楼包了一间厢房,等宋珂走过的时候,顾霁生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姐姐!这里!!”少年变声期微微沙哑的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宋珂抬头,望见了他,阳光毫不吝啬地为那明朗小少年镀上了一层金芒,宋珂微微眯起眼,嘴角的笑意也带了几分真实。
她抬手,对茶楼窗户探头的三人招手。
宋珂再怎么说自己冷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终归是有了这么些人的身影。
江逢璟与她相依相伴走到今日,是她血脉相连不可割舍的同胞弟弟。而顾霁生杜琛珞,还有远在北境的杜若霖,投身远东叶家军的魏修远,是落入他们世界的第一束阳光,他们四个人破开荆棘,劈落了宋珂和江逢璟心上的锁,拉着他们,让她们去看这世间尚存的美好。
能与他们相识相知,宛实是幸运。
魏修远和杜若霖今年春远赴边疆,阿璟投身御史台,珞姐无心官场,回到家中学着打理家中大小事务,他们都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并为之付出了努力,她也会同他们一般。
不论她所为何事,她已经投身官场,并且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而阿生...
宋珂微微垂眸,阿生他本身就是聪慧又出彩的少年,这些年顾着她和阿璟,也就从未抢过榜首去拿那膏火银,如今他们都从书院离开了,他想必也不需顾虑那么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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