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命由我不由人

    “萧妹妹你什么意思?”林之焕一愣,对于这位表妹,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萧蓠星眸如镜,有着一切了然于心清明:“表哥与青楼女子交往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我设计,表哥心里难道就没一两分意?”

    林之焕凝眉,欲说些澄清的话来,竟一时忖不到说辞。

    他内心里未必不是渴望一段艳遇,只因受到戏弄,并使一直以来的图谋前功尽弃,才会愤恨难平。

    萧蓠观其反应,又缓缓道:“表哥如今为争一口气,确实可以上族长那儿告发我,但他看在父亲大人的颜面,顶多也只会对我小惩大诫,父亲他素来护短,最是疼惜我,如今出征去了,一旦归来,听说此事,你想他会如何看待你?”

    林之焕一怔,他先头气急败坏,这一点的确未曾顾虑。

    萧晏爱女如命,即使萧蓠犯错,他多半也会包庇,而自己这一闹,等于同萧家撕破脸面,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念及此,他一腔怒火熄了大半,开始迟疑起来。

    萧蓠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又耐心说道:“以父亲的性子,加之我再从旁添油加醋,来日寻机报复也有可能,他在朝中也颇有人脉,随意知会几声,便能让你再无翻身余地,为一时之气,就此失意于仕途,实为不智啊。”

    林之焕犹自不愿相信,呐呐道:“表叔英雄一世,难道竟也会黑白不分?”

    萧蓠唇如花瓣绽开,转向一旁的妓子迎春,似笑非笑地问:“是我指使你的?”

    迎春呆了一瞬,忽然眼泪汪汪,哭诉起来:“奴家什么也不知道,是林公子不甘心,强拉硬拽非要奴家来作证的。”

    “表哥瞧见了,烟花女子反复无常,这一反口就黑白颠倒,世上的黑与白本就没那么分明。”萧蓠粲然一笑。

    半晌,林之焕像是石化在了原地。

    “也罢,表哥要去族长那里,萧蓠奉陪便是了。”萧蓠不甘久等,故意叹息一声,款款往外间步去。

    林之焕本在犹豫不决,见她当真要去,当下急了,下意识拉住她:“萧妹妹,且慢行,容我再想一想。”

    萧蓠回头,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表哥,你讨好我父亲,曲意迎奉,意欲入赘萧府,求的是什么?无非是借此青云直上,一展平生之志。”

    林之焕眉心一动,立刻喊冤:“萧妹妹,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既是真心,表哥如何气势汹汹而来?”萧蓠挑了挑眉。

    真心或许有吧,然而这里头有几分是为她,又有多少是冲萧家的权势,只恐不足为人道。

    不容他解释,她话锋突转:“你我都心知肚明,一旦入赘,你这一生便被困住,依我的性子与手腕,容得你有二心吗。”

    她斜了他一眼,辞气略为温和:“风流倜傥是男儿本色,表哥日日对我一人,即使是花容月貌也都看腻了,届时你我便成一对怨偶,于你于我,俱是煎熬。”

    林之焕凝视萧蓠须臾,她的容色极佳,美得如仙如幻,自有股不凡的飘逸气韵,宛如青女素娥,绝胜寻常粉黛。

    身为男子,知好色而慕少艾,若说对她没半分动心是绝无可能,但观其所作所为,加之今日一番话,他惊叹于这位表妹的通透,同样她的心计之深,手段之狠,也令他不寒而栗,余生倘要与她一块度过,真会日日惶恐。

    娶妻娶贤,他儿时见父母恩爱,以为似那样举案齐眉,妻贤夫尊方为最好。

    林之焕自问只是个寻常男人,萧蓠这样国色天仙,但狡黠如狐的丽人,非他所能消受。

    此刻他萌生了退意。

    人一旦有了退意,刚才的气势便消弭于无形,他站在原地,叹了又叹。

    萧蓠看在眼中,知道时机已到,于是循循善诱:“表哥何必叹气,若真入赘萧家,日后纵然你步步高升,外人议论起来,都说你是攀附权贵,依仗一个女人的裙带关系才得高位,表哥胸有大志,莫非想一生活在这阴影之下?”

    她略停顿,须臾,又接道:“如果表哥能凭自身学问出人头地,日后如花美眷自是不缺。”

    萧蓠眸光掠过仍跪坐在地的妓子迎春,将她扶起,再轻轻推向林之焕:“到时还可纳几房妾氏,有美在侧,人生得意莫过于此,不比你委屈求全,做个上门女婿的强?”

    迎春瞄一眼林之焕,眼波如水,情丝暗递。

    “我真能有这一日?”林之焕眼眸内光芒瞬即亮起。

    “易如反掌!”萧蓠扬眉,笃定道:“眼下父亲出征未归,等他捷报传来,班师回朝之后,我再替你在他面前美言几句,让他托走门路,推举你入太学,出来以后便可入朝为官,表哥以为如何?”

    林之焕听她说来,不由踌躇满志,点头道:“最好不过!”

    他换上了一抹和悦的笑容,低头略怀歉意道:“萧妹妹,今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萧蓠去茶几上斟了一杯清茶,端给他,谦和道:“亲戚之间谈何得罪,萧蓠就先恭祝你前尘似锦,光耀门楣。”

    林之焕接过,一仰而尽,拱了拱手,便告辞去了,未及跨出门槛,又回头道:“萧妹妹,水满则溢,月圆而缺,聪明太过,恐会自误,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扬长而去。

    那妓子迎春见他离去,也福了一礼,跟过去了,只留下萧蓠怔怔发呆。

    良久,萧蓠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一物降一物吗?这世间能降我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林之焕走后,锦瑟见萧蓠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耐不住问起:“小姐生辰时林公子送的七宝璎珞,宝光如霞,着实绚丽夺目,听说他因此倾尽所有,这份心意委实难得,小姐为何……”

    她怕萧蓠不喜,因而欲言又止。

    萧蓠手捋着垂于肩头的秀发,轻笑一声:“有时候一人讨好另一人,并非只因为喜爱,而是对方身上有他所想要的东西。”

    她微微扬唇:“林之焕家道中落,其母常年卧病,坐吃山空,度日都已艰难,他却把剩余的家财悉数用来讨好我,其心思昭然若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林之焕渴望出人头地的心,萧蓠能够理解,但她绝不会做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她不是寻常做着闺中美梦的大家闺秀,别人丢个枣子,讨好几句,她就飘飘然投入对方的怀抱,然后由人宰割,她萧蓠的命运要掌控在自己的手心。

    锦瑟恍然大悟,重重点头。

    打发了林之焕,萧蓠心情大好,回到宜兰园,一进房门就见琉璃盘中盛了三只圆润肥美的鲜桃。

    萧蓠拿起一个,剥开皮,里面的果肉晶莹如美玉。

    她刚准备一饱口福,一道暗哑的人声传来:“你吃不得桃子。”

    萧蓠古怪地瞟一眼无名男子。

    这公子哥怕是脑子给毒坏了,自己的嗓子还未好全,便来管她的闲事。

    萧蓠不去理他,把桃肉轻轻咬上一口,甜津津的蜜汁溢了满嘴,她十分受用。

    一口又一口,无名男子的脸白了一层又一层。

    萧蓠手里的桃子转瞬剩下个核儿,下意识看看无名男子,惊讶地发现他的脸本来就够白,此刻更白得无一点血色。

    同在萧府,晓风阁里,崔月琴自打昨日回来就气鼓鼓的,今儿起身后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梳洗打扮。

    萧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坐在一旁自顾自看书。

    大半日过去,估摸着母亲稍微气消了些,萧宁便沏好茶端了过去:“上好的六安瓜片,可以凝神静气的。”

    崔月琴看她一眼,伸手接过去。

    看着她抿了一小口,萧宁顺道问起:“母亲是因着什么生气?”

    崔月琴恨声道:“还能有谁,除了后院那小贱人,这萧府有几个敢给我颜色看。”

    “我当是谁,原来是长姐。”萧宁唇边溢出一声叹息:“母亲您何苦总寻她的事,彼此相安无事的,不就很好吗?”

    崔月琴气恼地盯着她:“你这不争气的,不是为了你,你当我没事找事是吗,总归是你爹向着她们母女,下人们也都是惯会捧高踩低,不然岂容得她嚣张!”

    “不过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我前几日听到个风声,你可还记得你那位大舅妈?”她又拿起茶碗,把一碗茶囫囵吞下,仿佛饮的不是茶水,而是满腹的怨气。

    萧宁道:“是常来走动的那位舅妈吗?”

    “正是她了。”

    崔月琴缓缓道:“她本家姓张,与现今宫里那位张太后是同宗的堂姐妹,据她从娘家打听来一个信儿,说是张太后有意做主给皇帝选妃,因不想过于铺张,只打算在各府女眷里择几个才貌出众的纳入后宫。”

    “如果你将来能中选,那萧蓠母女还不就是砧板上的肉。”崔月琴得意的一笑,仿佛已经在憧憬女儿青云直上的大好前程。

    萧宁摇头:“母亲你怎么糊涂了,果真在各府女眷中遴选,那长姐必定也在其中,萧家有了她,只怕未必能选中女儿。”

    选妃看中的无非是门第与姿貌,论门第,萧家自然是当仁不让,但论姿貌,当萧宁成年以后第一次见到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妹时,就深知这一生终有些东西,是自己如何努力也及不上的。

    那一年,她方才及笄,还稚气未脱,在家中园子里玩耍,远远望见萧蓠站在那一树桃花下,只是淡若凌云的一笑,刹那,那灼灼桃夭,漫天飞絮都失了颜色,唯有她的身影揽尽春光,独成一景。

    崔月琴眼中精光一轮:“那小蹄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早过了婚配的年纪,宁儿你方才十八,正是好年岁,纵使她倾国倾城,男人嘛,总喜好娇嫩些的,为娘看你未必就比她差多少。”

    她一面仔细打量起自己生的这个女儿,细眉像她,杏眼肖似其父,鹅蛋脸儿,虽皮肤欠白嫩,仍纤婉清丽如含苞的花朵儿,亲生的总是越看越喜欢,不禁心中鼓舞。

    “可是娘……”萧宁颇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算得个美人,在名门闺秀中却算不得拔尖的人物,只恐怕母亲这一番筹谋到底是镜花水月。

    崔月琴打断她道:“好了,你只管好生养着,养的肌肤又白又润最好。其余的交给为娘,我这几日就差人去诸玉坊给你订做一套最上乘的衣裳头面,就不信我的女儿比不过萧蓠那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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