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九月中旬，乔凝专程去拜访了一次位于B市的国家建筑设计研究院。

    起因是乔家通过华侨办捐资要建造的新国家博物馆特别委托了研究院进行设计，两周前，设计院发送了几份设计图的二稿，她仍觉不太满意。

    乔凝打小就是个建筑迷，自然对新馆的设计进度很是关心。设计图的初稿是三个月前发来的，当时一收到稿件，她就觉得设计整体风格和一些设计元素和她设想的差距不小。

    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乔凝转手就将初稿图片打包发给了此间的行家，网友“River”。

    说起这个“River”，不得不提八年前的一桩旧事。

    众所周知的普利兹克建筑奖是建筑界的最高奖项，管理该奖的委员会每两年会举办一次面向全球的建筑设计大赛，并会在公布金银铜奖等获奖名单后，开始涵盖本届获奖作品在内的优秀作品巡展。

    那时候的乔凝同往年一样，飞去伦敦参观2014年普利兹克全球设计大赛优秀作品展。

    进了会场，转了大半圈，一件名为“万物”的参展作品赫然入眼，直击她心。

    该作品通过立体空间的不断变换，巧妙利用人类的视觉盲点，结合国际现代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呈现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设计概念。

    能这么精通道家思想，并将其所包涵的真谛如此完美展现出来的设计师肯定是中国人啦！可外国评委哪能体会蕴含无限真理的中国传统文化？

    因此，在乔凝看来这件杰出地一塌糊涂，起码能挤进前三名的作品只能屈居优秀作品行列。

    她看着铭牌上印着的设计师名字“River”，心想这就是个化名吧，是哪位大师隐姓埋名过来参赛？作品如此优秀，完全没必要啊。如果得奖的话，就蜚声海内外了！

    基于对作品的喜爱，当夜，乔凝让底下的人想办法从展览主办方处拿到了“River”的联系方式——就只有一个邮箱。

    据说，他（她）只通过邮件报名参赛并发送了参赛作品，并未留下其他联系方式。

    乔凝斟酌再三后，新注册了一个私人邮箱，试着给“River”写了第一封邮件。

    邮件开头先是介绍了自己是个建筑迷的身份，随后表达了对“万物”的欣赏，再请教了几个建筑学方面的问题。

    随后的几天，乔凝时常刷新邮箱，盼着对方回信。但除了一堆小广告，无它。

    不会没发送成功吧？还是这个邮箱他（她）已经不用了？

    等了快两周，已经不抱希望的乔凝终于收到了来自“River”姗姗来迟的回信。

    邮件中，“River”首先解释自己最近有事在忙，所以刚看见邮件，回复晚了请她见谅。然后感谢了她能喜爱自己的作品。再往下，乔凝看呆了——对于自己的问题，“River”居然洋洋洒洒解答了好几页。

    她细细去看，他（她）的说明大多通俗易懂，不像光看专业书籍，看久了脑壳都要痛了……这也太认真，太专业了吧！行家，不愧是行家。

    从那时起，一旦乔凝有困惑，就会咨询“River”建筑学方面的专业问题，两人偶尔也会一起就某个国内外的建筑作品进行邮件讨论，就这样一来二往，竟断断续续维持了八年的邮件来往。

    一开始，乔凝也曾好奇地问过“River”在哪家设计公司工作，只得到对方在一家普通公司上班的回答，看样子，“River”很注重个人隐私，对自己的实际情况不想多谈。很拎得清的乔凝也就再不问个人情况，只聊共同关心的建筑设计有关的话题。

    唯一能确定的，“River”是个男的，她是从书写风格判断的。另外，他应该在内地吧，因为邮件讨论时，常年生活在纽约的乔凝经常晚上发出邮件，第二天一早收到他的回复。

    这次，乔凝将国家博物馆的设计稿初稿发给“River”，说是朋友设计的稿件，想征询下他的意见，果然在第三天收到了详尽的回复。

    行家提了不少中肯的意见和建议，和非专业人士的她所想不谋而合，这令乔凝得意得很。她早发现了，他俩审美高度一致，不然也不能从未碰面仅靠邮件联系了八年。

    毕竟“River”给的很多建议都是原创的属于他的想法，乔凝只从中挑了三条涉及整体设计风格的修改重点给研究院发去改稿。

    八月底，研究院的二稿来了。还是不满意。

    乔凝又给“River”发去材料，想和他好好讨论一番，可横竖等了十来天，还是没有回音。

    她想着，以“River”的水平，现在应该是行业里的大拿了，平时工作肯定很忙。算了，不等他了。

    华鼎集团是国家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合作企业，又是最大的客户之一，因此院里对乔家大小姐乔凝的到访十分重视，院长因公出国，由副院长亲自参与接待工作。

    在副院长及其助理等人的陪同下，乔凝参观了院内优秀设计作品展厅。

    当双方交流起新国家博物馆的设计事宜时，乔凝委婉地表达了近些年研究院给到集团的新作品似乎没有几年前表现力上乘的个人主观感受。

    副院长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也不怕乔小姐笑话，是你有所不知，院里的人才现在是青黄不接啊。虽然我们是国企，工作很稳定，项目又大又多，办公环境也很好，但谈到待遇……实在比不上行业里其他大民企。”

    他苦笑了两声，继续道：“职称要一年年熬上去，等做出点成绩来，项目多了，待遇提升幅度才会大，但在初期，确实比较一般。”

    就像医生、律师一样，建筑设计师也是越老、越有经验，越吃香。

    “你想，以B市现在的房价，要勤勤恳恳地在院里干下去，生活压力得多大！年轻人靠这点钱根本买不起房讨不到老婆啊！所以，有不少年轻人干了几年，镀了层金就跳槽离开，我也很理解他们！”副院长叹了一口气。

    “嗯，确实很难。”乔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说着，她走到一件名为“A省美术馆”的作品前。

    玻璃橱窗里的微缩模型以徽派建筑为主题，将古典建筑美与自然美融糅一体。

    见乔凝驻足欣赏，副院长笑容满面地介绍道：“这就是我们院里当时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设计师设计的。”

    “当时……？这人也辞职了？”她问道。

    副院长答道：“对，四年前就走了。”

    他显然还在惋惜流失这个人才，不由多说了几句，“小伙子天赋很高、为人勤勉，老前辈们都说他以后肯定能在业内大有作为。当年为了挽留他，我们院长都亲自出马了，还找了他的大学教授来做他思想工作，结果他还是要走……”

    乔凝顺口一问：“他被哪家公司出高薪挖走了？”

    副院长直摇头，还是一旁的副院长助理忍不住插了一句：“进娱乐圈赚大钱去了！”

    在乔凝疑惑的眼神下，助理又补充道：“不知道乔小姐看过没有，就是演那个之前很火的电视剧《所爱隔山海》的江澄。”

    江澄？！

    “……”乔凝大吃一惊。

    最近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响起的频率有点高啊。真是没想到他在国家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过，还曾经设计出这么优秀的作品。

    她对他顿时有了几分新的认识。

    副院长接话道：“小伙子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长得确实不错，进娱乐圈绰绰有余。但我们那时也劝他别光看电视上明星们个个表面光鲜靓丽，背后的付出也和寻常人不一样，不是那么好混的，可他偏偏不听……”

    微微思索了一下，乔凝问道：“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TJ大学。我们单位也不好进，他是作为TJ大学特优生推荐进来的，大四就先过来实习了。”

    TJ大学……江澄……江……澄……

    电光火石间，乔凝猛地记起了另外一件事。

    拜访结束，同副院长等人告别后，坐上车的乔凝一刻也等不及要确认心中所想之事，她直接给TJ大学建筑系冯院长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冯院长，我是乔凝。”

    “你好，乔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因乔凝祖父年轻时曾在TJ大学就读，所以乔家给TJ大学捐赠过建校以来最大的一笔捐助。又因乔凝喜爱建筑学，在建筑学院特设名为“凝筑”的奖学金。冯院长有她的手机号码也不奇怪。

    乔凝开门见山地问：“获得2012-2015年奖学金一等奖的学生叫江澄，是不是？”

    建筑系每年都会把获奖者的名单发给乔凝，看过后，她会让秘书打款给学院。她记得每年一等奖奖学金获得者都叫江澄。

    冯院长有些奇怪乔家小姐怎么突然打电话问起江澄，但就算不去查当年获奖名单，他也很确定江澄是一等奖获得者，因为他实在太出色了，于是回道：“是的，乔小姐，怎么了吗？”

    结果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可乔凝还想再确认清楚：“您能把他的资料照片发给我吗？”

    “江澄的照片啊，乔小姐着急的话可以先上网搜一下，到处都有。”听她的语气透着焦急，冯院长笑言道，“就是演热播剧的林希的那个。”

    果然如此。

    说不清此刻什么心情的乔凝深吸一口气，回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冯院长。”

    江澄两个字不是生僻字，同名同姓的恐怕不少，再说了，很难想象一个建筑学方面的奇才会放弃所学，投奔娱乐圈……所以，乔凝先前完全无法将连续四年得到自家奖学金的“此江澄”与混迹娱乐圈的“彼江澄”联系到一块儿。

    从天地山庄那事来看，他不像是会为了金钱、名利放弃原则和底线的人，那是为了什么进入娱乐圈？

    一个她之前压根没放在心上的陌生人，突然让乔凝起了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