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一片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东西。
绘理知道她是在梦,可是她无法醒来。
但她其实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兴奋,她的记忆很好,每次做梦都能清楚地记住梦境,在梦中,她是导演,也是编剧,同时还是演员,她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着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世界。
往往这个时候,也是她灵感最充足的时候。
上次做梦的时候,她似乎梦到的是一群看不清面容的漂亮好看的大哥哥大姐姐们。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他们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映入眼中的衣摆华丽精美,带着浮雕画上平安京样式的奇特风格。
她似乎是穿过一条长廊,每隔一段路,就遇到一个人。
有人温柔地抱住她,有人哼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话,有人目光缱绻,有人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笨蛋绘理。”
“我的小神使。”
“姬君,为何还不召唤我呢?”
声音如同低诉浅吟,尾调拖着叹息,语气里掩不住温柔,带着纵容的笑意。
“我的绘理啊。”
“快点想起来吧。”
——快要……
快要再也忍不住了。
妖怪与神明的爱意向来吝啬,唯独面对心爱之人从不掩饰那份炽热如岩浆的爱。
是温柔的,也是偏执的。
是纯粹的,也是扭曲的。
是充满包容的,也是充满占有欲的。
这份爱意沉重又可怕,却在少女面前做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仿佛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面对心爱之人时,永远只浅浅浮出温和无害的表面。
在虚幻的梦境夹缝中,绘理只感受到对方的亲密和宠溺,却看不见对方隐藏在黑暗之中酝酿着可怕情感的双眸。
挚爱的存在失去过一次后,再次找回来时,心已经无法再恢复成平常了。
此刻。
妖鬼神怪拥着心爱的少女,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会知道。
被世界爱着却一无所知的绘理的确什么也不知道。
每当她快要发现什么,就总会有各种意外打断她还未来得及腾升的怀疑。
然而现在。
世界融合了。
【世界】对他们的桎梏,也逐渐开始松动了。
再次来到梦境,绘理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梦的时候梦中的自己都会回忆到那个古怪的长廊,但醒来后却总是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个梦。
只有一点。
每当醒来,她总会忍不住往放着百妖绘卷的房间里跑。
光线从打开的门挤了进来。
空旷的房间里禅香的烟雾静静缭绕。
散着柔软长发的少女站在门处,她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桃金色的眼睛像是胶着蜜糖的琥珀。柔和的光线从她身后投入房间,就像是随着她的到来,光也跟着到来一样。
绘理赤着脚,仰着白皙的脸注视着挂在墙上的卷轴。
妖怪和神明也温柔地注视她。
明明一面是盛大的百妖绘卷,一面是庄严凛冽的神明绘卷,姿态高傲,本应高高在上的神明和妖怪,在这样的情景下,映入瞳孔时,竟是多了几分缱绻。
虽然那个梦是绘理为数不多记得不清的梦,但是奇怪的是——
醒来的时候。
来到这里的时候。
看到被她一笔一划认真用心勾勒出来的卷轴的时候。
绘理的心里,总是漫出来一种酸涩的感觉。
像是心脏被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一样,水流温热,但带着柠檬的酸涩,鼻子一酸,眼睛一眨,就仿佛要落下泪来,可是嘴角又忍不住要挂起笑容来。
像是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突然重新得知杳无音讯的家人其实也在寻找她、期待她、等待着她的回来一样。
那种感觉至今无法明确的形容,只能化作笔尖,化为文字,在虚构的故事中,感情借着故事主角,跟着倾露出来。
而这次——
绘理想,这次会是什么梦呢?
渐渐的,视线能够看清了,文豪少女突然一愣。
那是一座宫殿。
欧式的皇宫原本应该是富丽堂皇的,此时却深陷一片硝烟之中。
尖叫声,哭喊声响彻着。
天边的暮色被黑暗的边角吞噬,残阳的余晖像是浓稠凝固的鲜血。
入目只剩下了烈焰。
火焰熊熊燃烧,像是充斥着什么极端的情感。
愤怒、憎恨、懊悔、痛苦。
似乎要随着情绪的交织沸腾,和着火焰,燃烧遍一切。
绘理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情景的荒谬。
她有些奇怪,心想自己为什么会做了一个这么奇怪的梦。
又是那种莫名的、奇怪的情绪席卷而来。
鼻尖莫名地酸涩。
宛若孤雁悲鸣的呼唤声若隐若现。
绘理忍不住上前,试图寻找音源所在。
脚步加促,动作也带上了几分着急。绘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宫装,她提着裙摆,踩着焦黑的土地,一步步地朝着目的地跑去。
真奇怪。
明明是不熟悉的,脚步却似乎有了意识,带着她往一处奔往,脑海中没有丝毫疑问,似乎只要顺着感觉,就能到底自己想去的地方一样。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哭喊声和火焰吞噬宫殿的哧哧声全被抛在脑后。
明灭的光影跳跃在身上。
穿着华服的公主殿下提着裙摆,跑在一片火焰的宫殿里。
微微的喘息,空白的思维,寻找着最想找到的身影。
而绘理也的确找到了。
——那是一个同样看不清面容的青年。
青年有着一头好看的金发,即便是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宛若金色的阳光。银色的铠甲穿在他的身上,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想象对方是多么的引人注目。
原本应该挺拔得像是雪松的青年,笑容应该是爽朗的,像是原野处无处不在、悠闲自由的风,偶尔望来的目光应该还会不自觉地轻微露出些许腼腆,像是微风温柔拂过犹带朝露清晨的鲜花,说不出的清新。
然而此刻,青年却跪在了地上,额发垂了下来,完全遮掩了脸上的神色。
像是被折翼的鸟。
像是所有的希望全部都被剥夺。
平日里被无比珍视、小心保管的宝剑直接掉落在了地方,发出哐当一声,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冰冷的宝剑,但是已经无人理会。
因为送给他宝剑的主人、因为她才无比小心爱惜“礼物”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青年一拳砸在了地上,绘理甚至能看到他的指节被擦破,鲜血指节蔓延了出来。
他似乎是在叫着谁的名字。
“——”
你在呼唤着谁呢?是谁让你如此痛苦呢?
“————”
你在痛苦什么呢?
绘理想。
“——”
不要再这样难过的哀鸣了啊。
“——!!!”
绘理走到青年面前,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不过也是。
这本来就是一个梦境。
绘理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白皙的手指像是透明的虚影,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感受到的只有虚无。
这本来就死一个梦境。
可是。
小姑娘闷闷不乐地想:
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呢?为什么……
我竟然,也想要跟着你落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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