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雪醒来,不吃不喝,一身素缟,在灵堂里寸步不离。
灵动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娇艳如花的脸庞仿佛挂满了厚厚的冰霜,不再有温婉柔和。
她眼里,只倒影着两具棺柩。
第二天傍晚,天刚刚暗了下来。
一骑快马进了城。一进城就高呼“太皇太后殁了!”
很快,消息传进了兰陵王府。那位高寿的老人,远在龙归寺礼佛,乍闻自己最疼爱的孙儿病逝,悲难自抑,吐出一口暗红的血,便如风中落叶凋零于世。
邺城之殇,又增一桩。
普天之下,万民共悲。
伤之至极,大悲无泪。云汐雪站在梅树下,听到管家来报只觉得脑袋一刹那空的,眼睛酸涩的厉害,闭上眼眸却再无一滴眼泪落下,手指紧紧地死死的绞烂衣角,接二连三的打击已击垮了她心底最后一分温柔,再次睁眼,眼底满是恨意与悲凉,看得管家心惊不已。公主似乎……变了……
择吉日下葬那一日,太阳躲在云层里,满目山河一片阴郁。皇家丧葬,一应哀仪,极尽繁华。十里长街,白幔飘扬,人山人海,哀意漫天。
宇文邕亲自来了。
齐国出了这等事,他不可能不知。
她遭此大厄,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所以他来了,力排众议地来了,
以北周皇帝的身份。
于万人之中,他一眼瞧见一袭孝服的云汐雪。她站在那里,似突厥雪山的雪莲花,美得耀眼,却透着隐隐的疏离。目光重合,他瞧见了她眼底的冰,仿佛沾染人世太多凉薄,冰冷中透着无尽的萧瑟,那是碾尽所有繁华与热闹后的呆滞,心碎一般的寂静。
心,疼得厉害。
藏在宽大锦袍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极力隐忍心口不断扩大的冲动。
他很想不顾一切将她紧紧的、狠狠的拥进怀里告诉她,并非一无所有了,他一直都在。
但此刻不行。
一国公主在国殇之际,公然与他人搂搂抱抱,必然要被天下人诟病。
他告诉自己要忍。
仪官开始唱诺悼文……然后所有来宾向死者致最后最深的敬意,最后,在哀恸的声乐里三台棺柩被抬上马车浩浩荡荡向陵园出发。
尘埃落定时,黑暗正逐渐吞噬掉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
天黑难行,夜路危险。
大家都在山下早已搭建好的帐篷里休息。
已进了丹阳城的宇文邕,忽然回头看向邺城的方向,想起云汐雪那无波无澜的眼眸,顿觉心头酸的厉害。
云汐雪一个人走到了高纬的帐篷外面。
守在帐外的李赦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她只是瞥了李赦一眼,没说话。
李赦只好保持着跪下的姿势,不敢心有不满,毕竟他有愧,遂大声道:“公主殿下驾到!”
静悄悄的夜晚。
这声音格外响亮。
高纬拥着冯淑妃走了出来,看到云汐雪,嘴唇嗫嚅了两下,终是没有开口。
云汐雪上前几步,在高纬面前停下。
“是你杀了四哥是不是?”
高纬沉默。
“毒药是宫中珍藏的半日殇。是你杀了四哥,为什么?我已经拿帝王令交换了,为什么你还要杀他?”
高纬刚张嘴,冰冷的匕首就扑哧一声刺进了他的身体,他错愕地低下头,那血正顺着匕首溢出,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瘫倒在地上,笑着抬头,在她的眼里他瞧见了什么?是呆滞了少许后那藏不住的恨意、痛苦、难过和决绝。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她。此刻,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杀了高长恭,击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温柔。她手下救人无数,如今她选择杀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下一秒,云汐雪抬起手,匕首决绝地没半分犹豫地刺向了她自己,扑哧一声匕首没入小腹,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黑夜里尤其刺耳,血蜿蜒而下。
高纬震惊地瞪大眼睛,看见眼泪从她脸上滚滚直落。
云汐雪直直的盯着他,道:“帝王令……最该死的人是我!”
眼泪滑过高纬的脸,他只觉心空洞洞的。“恨我竟让你不惜以自残来折磨我!汐儿,好妹妹,你够狠!”
云汐雪被押进了天牢。
高纬昏迷了七天。
云汐雪在牢里也被关了七天。
太医不眠不休守了高纬七天。
这一日,他浑浑噩噩地醒了,眼神迷茫了许久,干涩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勉力挤出一个字“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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