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具体……”弗洛伦斯皱起眉，像是不愿提及这件事，“就是，您知道，呃，恋|童吗？是一种犯罪倾向。我丈夫当初是怒气冲冲地来找我的，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卡尔顿那个小子，实在是令人作呕】——我还以为是他们叔侄闹了什么不愉快。”
“……这事有什么证据吗？”艾斯压抑着怒气，声音却低沉了不少——他是烧烧果实的能力者，愤怒状态下的他眼底都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不知是不是洛卡的错觉，她觉得身边这个人的体温都上升了不少。
她双手覆上他紧握的拳头，轻轻摩挲，试图安抚。
“我、我不知道。”弗洛伦斯被他的愤怒吓了一跳，“但、但我丈夫不是一个会轻易冤枉别人的人，他风评很好，您二位可以去打听一下……或者，您可以去教堂打听一下？就在城西……”
艾斯转身拉开房门就出去了。
洛卡匆匆地和弗洛伦斯说了句“失礼了”，就急急地追了出去：“……你站住，艾斯！”
然而艾斯已经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跳进了庭院正中的花坛里，惊起一大片雪白的花瓣，浓郁的香气和险些钻进鼻腔的花瓣让艾斯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喷嚏。
“艾斯！你要接住我啊！”
身后传来的女声让艾斯心下一惊，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转过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跟着他跳下来的洛卡。
洛卡在他怀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僵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
宅在实验室太久，她很少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你不用担心，洛卡。”艾斯有些无奈地把她放到地上，“我会先去教堂取证，才会去找那混蛋算账！”
“所以说，你还是太冲动了！”洛卡恨铁不成钢地踮起脚尖，伸出手狠狠地薅乱了他的头发，然后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这个情绪状态，要是在教堂听见了哪怕一点点的、针对那什么子爵的不好的传闻，恐怕就会立刻找到那个子爵把他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吧？”
“……”艾斯愣住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实际上我一听到也是怒火中烧，想法和你一模一样。但是你仔细想想，我们到现在为止，只听过弗洛伦斯夫人的一面之词，任何事情都没有直接证据。教堂肯定是要去的，但不能在不冷静的状态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弗洛伦斯夫人对我们进行了诱导，那我们身为局外人，就失去客观性了。”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教堂和两位贵族的风评？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引导他们去教堂调查一般。
洛卡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握住艾斯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然后看着他微红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道：“先从别的方面开始调查吧？”
“都……都听你的。”
——所谓的别的方面，指的其实是阿诺德·霍尔的婚姻状况。
阿诺德身为贵族，一般会在适龄的时候由家族中的长辈做主，选择合适的未婚妻，20岁之前就该结婚了。但他一直未婚，平民出身的弗洛伦斯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简直就像是在等着她出现一样，浪漫得像则童话。
胖管家是跟着家主长大的。根据他的说法，阿诺德年轻时的确有过未婚妻，但不幸地，那位未婚妻所在的那一支贵族不久便没落了，阿诺德那时正好继承了家族，忙于各项事务，渐渐地竟成了个单身汉。
也有人上门提亲，但阿诺德那时已经能为自己做主，拒绝了好几家之后，上门的人也就少了。
直到遇到弗洛伦斯。
“夫人实在是个意外。”胖管家考尔比感慨道，“她是平民出身，学识却连很多贵族小姐也不及；她在礼仪上教养虽然有所欠缺，但是正因如此也显得可爱；她又是那么好心，她原本在医院工作，却常常抽出时间去教堂为孤儿们免费授课。我家老爷总说她的善心无人能及。”
在教堂授课？
洛卡抓住了这个重点，面上却半分不露，朝着考尔比友好地笑笑，向他道了谢就拉着艾斯离开了。
“嗯……”洛卡跟着艾斯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屈起食指抵着自己下巴想了好一阵子，“……我累了。”
“我抱你？”艾斯理所当然地朝她伸出手。
“……”洛卡注意到附近几个行人向他们投来的或暧昧或奇异的目光，有些羞愤地拍掉了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累了不想再继续思考了！而且我们都多大了，大庭广众下这影响不好！”
“你怕他们干什么？”艾斯疑惑地问道，“你以前从来不在意周围人的想法的。”
……以前还小啊！几个小孩子厮混在一起有什么的！现在大了讲究男女大防啊！
“算了，我们去教堂吧。”洛卡深深地叹了口气，街上不是讲这种常识的好地方，她跟在艾斯后头一步一步往城西的方向走。
“去教堂查那些孩子的事情吧？”艾斯突然燃起了斗志，“好！我们走吧！”
“……”洛卡又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艾斯是真的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如果说卡尔顿子爵恋|童的事情不是真的，那阿诺德·霍尔的做法无异于是扩大、坐实了丑闻，为何这对叔侄仍未翻脸？不，无论是不是真的，对于阿诺德公爵而言这样做都过于冲动了。这就是陷自己的侄子于不义嘛。但最奇妙的是那些传闻竟然真的渐渐消失了，到底是谁压下去的？
谁有这个能耐让已经传扬开来的【谣言】逐渐消弭？
教堂的确是被转移了到了另一个人的名下，而这种入不敷出只用于做慈善养孤儿的教堂，每年都需要贵族们拨一堆资金下来才能勉强维持运作。好在它们的两任主人都算大方，那位出来迎接洛卡二人的修女气色不错，身材匀称，并不消瘦。
洛卡握住了艾斯的手指以免他突然激动起来，几人客套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啊，您说弗洛伦斯夫人啊……”差不多一年过去，老修女对那位教师的称谓也疏离了许多，“她确实是个热情而善心的女孩，她自愿来我们教堂教书、做义工，不收取一分一毫的报酬。原来我也以为，她该是个热情而善心的姑娘……”
修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但是后来您却发现，她过来这里，接近那些孩子只是为了接近阿诺德公爵？”洛卡微微皱了皱眉，从老修女犹豫而又无奈的神情中体会到了当年的真相有多么的不一般。于是她将事情往坏的方向猜测了一番，以待眼前这位老修女的反应。
“阿诺德公爵？”老修女抬头，惊愕地看了她一眼，继而缓缓摇头道，“不……她的目的是卡尔顿子爵——当时这里还是卡尔顿子爵的地方。他们，她和卡尔顿子爵……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似乎是旧识。”
——“果然。”
洛卡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艾斯茫然地看了老修女一眼，又茫然地看了洛卡一眼，很想问问洛卡到底明白什么了，却不敢去打扰她。
就像小时候洛卡看着姐姐留给她的那本书陷入沉思时，一旁的三兄弟都不敢去打扰一样。
“也就是说。”洛卡抬起头来，好笑地伸出手指捏了捏艾斯的脸，“弗洛伦斯来这里绝对是身怀异心的。她一开始是为了接近子爵，但最终却留在了公爵的身边。或者说是——”
修女的眼神彻底黯了下去。
“她以子爵为跳板，最终成功留在了公爵的身边，对吗？”
老修女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那被钉进十字架的耶稣的雕像：“在上帝的面前，任何人都不得撒谎。”
老修女双手紧握置于胸前，作出一副祷告的姿态，显然是在对这二位下逐客令了。
“但您却察觉了她的谎言，是吗？”
清脆的女声再次从身后传来，那两位年轻的客人并未离开。
“是弗洛伦斯指示我们来这里的，您可以认为，她是想揭开当年的真相。”洛卡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老修女的肩膀上，“一个人背负着谎言，终归是走不了太久的。”
艾斯微微一震，意外地看着洛卡。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还……？
“我并不知道所有的真相。”老修女并未转过身，她背对着洛卡，语速较之刚才更为缓慢，“但我……经常听见她与子爵激烈地争吵。我劝过她，在上帝面前要面对自己的本心。她对着神像祷告一夜，最终却……”
最终却嫁给了公爵。
“但我……”修女还没有说完，“从未怀疑过她对孩子们的爱。只是她的善良并不纯粹，仅此而已。”
洛卡了然：“我们能看看她的房间吗？”
弗洛伦斯的旧房间在教堂的地下室，潮湿阴暗而狭小。距离她出嫁也有一年之久了，这里倒是干净，像是常有人来打扫。但旧物早已统统被带走，一件不留。
有些冷，她不由得靠紧了艾斯。
艾斯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颊贴紧了自己精壮温热的胸膛。
洛卡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好在光线昏暗，他似乎并未看到。
“……嘘。”洛卡突然竖起食指放在耳边，示意艾斯不要说话，“你听，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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