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但是她在哪里呢？
艾斯寻遍了附近的山头，也没能找到洛卡在哪里。洛卡向来不是那种会让人担心的孩子，若是找不到路飞，她肯定会先回来报个信，不会长时间在外，连个消息都没有。
艾斯看着西方宛如熊熊燃烧着一般赤红如血的晚霞，下午才刚刚确认洛卡并未离开这个世界，现在连那一点点安心感都被焦虑和担忧彻底冲散。他握着钢管，只觉得无力至极——如果不是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又久久不归，很可能是被掳走了。明明萨博说过她的才能是那么危险又诱人的东西，他却通通抛诸脑后了！
为什么，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些轻松温暖的日常麻痹了他的神经？还是笃信洛卡说的那些不会离开自己的话？
——他早就应该想到，在那之前，拥有特殊才能、特殊身份的洛卡原本就是处于危险之中的。
至今为止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夕阳几乎已被地平线尽数吞没，天空的颜色逐渐由浅蓝转为深蓝。几颗星星在尚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里发出黯淡的光亮，一轮冷月缓缓升起，白日的热气骤然散去，夜风拂来，带着一股子无法忽视的冷意。
他走到家门前才注意到家里也不是一片平静，原本派出去找人的人手回来了一半，正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他们的声音太杂太多，艾斯一时分辨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于是他走进家门：“你们在做什么？”
达旦看他回来，只是匆匆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快来帮忙，修亚被袭击了！”
什么？
艾斯被推着挤着，有些茫然地去打热水、去毛巾，然而还没等他把盆送到房里，里头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叫：“修亚！”
达旦浑身一震，急急地走了进去。
他站在房门外没有进去。他突然听见周围响起一片哭嚎声。
——他听说修亚挺着一身的抢伤硬是爬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说出洛卡的下落，只勉强叫出了她的名字，就失去了意识。
他身受重伤不能乱动，刚派人去山下请医生还没回来，修亚就撑不住了。
艾斯迷迷糊糊地想起，修亚是跟着洛卡出去的，他极有可能和洛卡在一块，然后他们两人被人袭击，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身负重伤。
修亚受的枪伤几乎都在胸前、腹部，脊背没有发现伤口——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在一种无法反抗的情况下，正面面对敌人，硬生生受了七八发子弹。修亚手臂、双腿上都没有发现绳子绑缚的痕迹，那会不会，是洛卡被人挟持，修亚在无可奈何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当着洛卡的面被敌人当场枪决，只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回来给大家伙报信，却最终力竭而死？
这是一种多么糟糕的情况——洛卡是出去找人的，她身上不会带很多防野兽的药剂。她一个女孩体力有限，对方又持|枪，她能如何反抗？
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杳无踪迹了。
艾斯站起来，和几个被达旦派出去找人的山贼一起冲进茫茫的夜色里。这个时候天完全黑透了，他们举着火把，跳跃的橘色火苗在黑夜中勉强撑起一方脆弱的光明，仿佛一只残破的眼睛。
*
感受到清晨的日光，洛卡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上还缠了一圈麻布。她被扔在一个仓库里头，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去看外头的天空。
突然一个浪花打过来，船身猛地晃了晃。
洛卡很害怕，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震颤——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离开陆地，被抛向未知的海洋。以往她听那三兄弟说起海洋，都是一副十分向往神采奕奕的神情，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只感到恐慌和惊惧。
几天前，保护她的修亚被他们害死了。她在异常无助的情况下被扔在了这里。
他被连开了好几枪，可是这些人连尖叫和哭泣都不让她发出，她被紧紧地捂着嘴，再多的愤怒和悲伤也被堵在了喉咙里，嘶吼都只能变成无奈的哀鸣。
现在她坐在仓库里，周围除了一些稻草什么也没有。泪水已经干了，她的脸上留下来两道浅色的泪痕。喉咙深处遗留着用力哭过后的痛感，仿佛被狠狠撕扯过一般，吞咽之时还能尝到一股血腥味。
除了将她绑起来，那伙人并未对她怎么样——每吨餐即使她不想吃，也会有人端着粥或者汤进来，扒开她嘴上的麻布硬灌下去。
看来他们是希望她活着的。
必须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达旦妈妈和艾斯他们一定很着急。
可是一连好几天，她都只是被扔在这个仓库里，别说和外界通讯了，她连看一眼这条船的全貌都做不到。就算是能看到，怎么逃出去也是个大问题——这条船上有没有小艇还是两说，就算能偷到一条，没有指南针之类的东西，她要怎么在茫茫大海上辨明方向？
难道就这么跟着他们回他们的基地或是据点？如果是他们的落脚处，那就一定会有电话虫或者别的什么。通知海军或者向别人求助才会变得可行。但问题是，对于接下来的一切，她根本都完全不清楚，谁知道她会被带去什么样的地方？
不，等一下，稍微冷静点，洛卡。她这样对自己说道。之前还和艾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打着她主意的贼人。那会是什么人来着？哦，好像是冲着她会做药剂这一点来的。大概是觉得小孩好控制，没想过会被艾斯他们干掉。
那么，这伙人很可能也是一样的目的。姐姐给她的书上主要写的是药剂的做法，对军火提及甚少。更何况她一直珍而重之地把书放在房间里，从来不拿出去。穿越过来的时候带来的那把枪在很早以前就丢了，他们没可能知道那把枪的下落。
如果真的是抓她回去做药剂师的话，那对于她来说会好办很多。要做药剂，肯定需要实验室，有实验室就一定会有基地——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需要生活，那么最基础的，会有宿舍楼和食堂。他们既然需要外出抓人，那么外出的时候，或多或少需要与基地保持联系。这样一来，电话虫大概率也是能找到的。
问题就在于，他们会不会对她严防死守，将她隔绝在实验室里，不让她和外界产生任何形式的接触。
他们有枪——虽然枪型于她来说十分古老，但是她只有一个人，总归不能去硬碰硬。
那么，难道就真的只能跟着他们回去吗？
就算真的如她所料，真的有一个基地，她要潜伏在基地里，到有机会接触电话虫或者外界的其他人为止，又要经过多少手段？折腾多长时间？
就在她胡思乱想也没个结果的时候，给她送饭的人推门进来了。
洛卡抬头一看，是个身形瘦小的女孩子，她不由得心中一喜。
这么些天，也有别人进来给她喂过饭，但是只有这个女孩子进来的时候，洛卡才肯毫无抵抗地顺从地吃饭。因此如她所愿，这几天这个女孩来送饭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一开始只是不想为难这个女孩而已。这个红发的女孩看上去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看上去比洛卡小多了。进来之后也不多话，只是把东西往洛卡面前一放，拿起勺子敲了敲碗沿，对她说一句“吃饭了”，就只等着洛卡把最张开，她好把饭喂进去。
原本洛卡也是不与她多话的。只是看她这个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显不是船上的人的同伙，大概率也是拐来的，连饭都吃不饱。若是自己不配合，这女孩可能还要挨打受罚，洛卡于心不忍，就没为难过她。
与她见的次数多了，她看洛卡的眼神也不再戒备生疏，洛卡觉得是时候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呀？”洛卡吃了一口炒饭，随便嚼了嚼咽下去，试探地看着那个女孩。直接问船上的情况肯定是不可以的，怕引起这女孩的戒心，“我叫洛卡，你呢？”
那个女孩慢吞吞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有一头红发，本是漂亮而张扬的颜色，现在却染上了灰尘和脏污，发色都黯淡了不少。发梢还干枯着，一看就知道是长时间未曾打理了，几缕几缕地打着结。这是头及肩的长发，若是好好打理一定扎眼好看。
洛卡见她不搭腔，也不灰心，再接再厉：“你的头发真好看。可惜我的头发是白的，永远也不可能变得像你这样。要是在外面，人家肯定一眼就看到你了。”
她还是不说话，洛卡有些尴尬了，莫非自己说错什么了？
那女孩只是又挖了一勺炒饭，送到她的嘴边。
洛卡只好顺从地吃下去，温和而讨好地朝她笑着。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带着这个女孩一起逃出去。
为此，她首先需要这个女孩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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