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像是惊天的霹雳,又似惨白凄冷的剑,至天而下,一击,天地大白,恸鸣四野。
高三十余丈的冲天巨树,被白光从树梢顶部直劈入树根底部,一分为二。
裂绝分开处,被巨力摩擦燃烧起火,两道三十余丈的火线在暗淡的晚空下,从头到尾噼里啪啦肆意的撕咬着巨树。
半响,陨落而昏迷的长芳主,是被凄惨幼稚的哭喊声惊醒。她努力的睁开双眼,将手中的立春剑抓的咯咯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从已经撕裂的树心底部往上看,真是一片很小的天空,是被烈焰和一分为二的残树顶端剪切而成的小块天空。
雨点纷飞般的火星中,这片天空渺小而绝望,它的正中心正缓缓降下一个满身散发滚滚蒸汽的黑影,那是魔族诛仙士。
身上的蒸汽是刚才在空中,高速缠斗摩擦空气遍体产生高温后,陡然降温后的冷却效应。只见他的头盔被切去了一角露出了钢针般的鬣毛,原来精致严实的甲胄上大块大块的鳞甲脱落,露出了壮硕的肌肉,几道深达骨骼的剑伤刻在凯甲肉身上,淡淡的血从鳞甲缝中渗出,但尽管受伤如斯,他依然是胜利的,此时汹涌的灵力在他四周回环充盈,在降落得过程中,灵能冲压到大树开裂处的火线上,顿时嗞嗞声响,硬生生的将沿线火焰压灭。
诛仙士越来越近,可是长芳主连爬起的力气也没有,但她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适才凄厉的哭喊声所占据,是谁,谁在哭?
这颗大树,实际是花城的一座居人大厦,昨夜还有超过一万名花仙子乐住此间。每天,这颗树都会结满散发橘黄光亮的花灯,将大半个花城辉映的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般,缤斓炫美,难言极尽。
然而,它也和外面那些美丽的街坊、精舍、花房一般,被魔族战争机器碾毁,一阵伤感,嗖嗖的酸楚了长芳主的鼻尖,但是断断续续的稚嫩哭声再次传来,这让她尽力压制悲伤和剧痛转头看向哭泣的方向。只见一群人类五六岁样貌的花精灵小孩,全身发抖的聚拢在一起,蹲在树根底的凹洞里哭泣,显然他们是居住在这颗树厦里的孩子。
他们被自己父母们隐藏在树根底部,却意外因为自己的坠落而暴露,这让长芳主方寸大乱,她像任何一个花仙子一样,热爱着自己的花界以及花界的孩子,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巨大的魔能灵压在她身体里肆虐,要不是占着靠近绿精之脉的额外灵力馈赠和自身数万年的修为,此刻身体只怕早四分五裂了,但要想继续战斗已经不可能,更何况保护孩子们呢?
“你呼吸急促,身体因为绝望而痉挛,我在高空中都能感觉到你灵脉的涣散,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是悲哀,明明有如此高的灵力储备,却连与之相配一半战力都施展不出。”诛仙士溢着血的巨口,发出钟罄哄鸣般的声音。
孩子们被这吓人的声音惊吓的哭喊四逃,但是她们能逃到哪里去呢,残毁的树厦外,影影绰绰的火影里,到处都是魔族的嗜血兵士,她们如何能活?
长芳主施了一道法术,一道荆棘栅栏升起将还没完全四散开的孩子,匡定在这个栅栏内。
“哦,你居然用所余不多的灵力来保护这些孩子,将他们定在这里,难道你不怕我杀他们?”诛仙士降于地面的一刹那,四周刮起了一道环形罡风。
“你是诛仙士,如果连孩子都杀就太失身份了,难道我一个上仙的头颅,还不够满足你的功勋?”长芳主憔悴又带着几分坚定道。
“确实,若往常,我会视若无物,更别说杀了,但是,今天不同。”诛仙士冷笑道。
“你,你......”长芳主一听,顿然惊怒攻心。
“仇恨,制造延绵无数世代的仇恨,这就是我们攻击你们花界的任务,没有什么比屠杀花界的小花朵们更能让人铭记仇恨了,他们的头颅将和其他孩子一样,挂满花界的棵棵绿树。”诛仙士开始缓步走向小花精灵们,他的双刃阔刀瑟瑟发寒。
“住手,住手!”长芳主在地上痛苦的爬着,试图希望能够拉住诛仙士的腿。
“孩子们,闭上眼,叔叔的刀很快,不会让你们感到丝毫的疼痛。”诛仙士的双刃阔刀刀面开始散出绿莹莹的灵光,那是灵能攻击前的前兆。
“不要!不要!”长芳主声嘶力竭的喊着,突然,长芳主凄厉喊叫的尾音被一阵急促的隆隆履带碾压地面声覆盖,一辆装甲魔车猛的撞开树厦残壁墙,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辆近两丈高的钢铁魔车的顶部旋转炮台,开始调整旋转,炮口不停的在长芳主和收拢小精灵的荆棘栅栏间来回瞄准,似乎准备要开炮。
“肆叁柒号战车,立即退出这里,这已经是我的‘围场’(魔族切语,表示这里的敌人属于自己,不允许他人争抢),你应该开赴到更激烈的战区。”诛仙士轻松的打了个手势,示意魔车倒车离开,这里确实在他的掌握之下,一群孩子和一个无力反抗的上仙,根本无需援助。
轰隆隆,魔车旋转炮台旁参差不齐的十数根排烟口,排出大鼓的绿烟,这表明战车驱动引擎由静止状态调整为启动,战车似乎听从命令,开始缓缓地离开树厦残骸。
诛仙士赞许的点点头,便将注意力转向困在荆棘栅栏里孩子们身上,就在转头的一刹那,一声轰天炮鸣,伴随着圆锥形的气浪,一发“脱壳厉鬼弹”滑膛而出,直接命中了毫无防备的诛仙士。
诛仙士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随即,这个声音像是一颗疾逝而去的流星,从树厦一头回荡传递到炮击直线方向的深深远方。
那是炮弹中“百练厉鬼”可怕威力,与制造大范围杀伤的“忘川厉鬼弹”不同,“脱壳厉鬼弹”强调的是单体穿甲爆破力,这种炮弹离开炮管时,因为压力的关系,外层的套筒会迅速与中间的束缚的“百练厉鬼”分离,只剩下“百练厉鬼”继续前进,击打目标。
“百练厉鬼”,是利用魔族独有的制造法术,将忘川水中的一百只厉鬼提取出,圈禁在一道力场内,迫使他们互相残杀,当只剩一只厉鬼时,便将这只最强的鬼束缚在炮弹壳内成为弹芯。无论物体或者人,一旦被其击中,它便会直接咬穿物体和人,造成可怕的贯穿伤。由于在力场内得到了魔法增强,“百练厉鬼”就算是仙族的玄金甲也能直接咬穿,所以“脱壳厉鬼弹”是魔界战车的主力炮弹,被广泛应用在整个魔界内战和历代天魔战争史中。
然而,这发“百练厉鬼”没有立时穿透诛仙士,而是将他冲撞推运走,说明,诛仙士的强大护身灵压第一时间挡住了炮弹,至于后面途中穿没穿,则根本无法判断!
重伤的长芳主正为这辆魔族战车轰杀自己人而困惑不已时,她所处的地下突然凹陷,升起无数紫红的根系将她整个人环绕拉入地底的拱道,在拉入地底的同一时刻,她还看见荆棘栅栏的孩子们也同样被无数根系拉到地面下,这是花界仙家特有的地底坑道传送术,这些紫红透明的根系正将自己往百花宫方向急送。
是谁,是谁救的我?
这些紫红根系,是胡萝卜根系?长芳主无力的想。
是啊,胡萝卜根系,那么战车上的人是谁,大家应该都猜到了,他就是老胡,一颗几万年的胡萝卜男精灵。
此时,他驾驶战场上抢来的魔族战车矗立于花厦废墟,心满意足的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命运,救援长芳主与小精灵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灵力,他知,自己必死。
果然,不久高空中传来尖锐的金刃旋转劈空声,双刃阔刀在空中转的像轮圆月,翻转盘旋的砍向战车,“噹”,火星蓬飞,双刃阔刀击中战车后被装甲弹开,刀弹开战车数尺后,又倒回来继续砍击车体,如此乒乒乓乓往返十余来回砍击后,双刃阔刀突然一个大抛物线,如一根银线回旋至远方雾霭处。
少间,雾霭中,诛仙士迈着沉重的步伐,拿着收回的双刃阔刀,缓步而出。
他的腰身侧处有一个恐怖的穿透破口,伴着污血,几根断肠耷拉着,露在了外面,显然那正是“百练厉鬼”的命中处。
“谁,是谁在战车里?”诛仙士大口吐着血吼道。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根几万年也未曾修真成仙的胡萝卜精灵,六界人无不嘲笑我毫无慧根,是个最没前途的高龄精灵。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那是因为百花宫规定,一旦男性修成仙体就必须离开百花宫,去各个仙洲做巡花使者或者神瑛侍者,将不得再踏入百花宫,那么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
这一生,我都偷偷的爱着她,在我傻痴憨呆的表面下,一直,一直偷偷的爱着她,只要能看到她就好,我从不奢望这份爱能有回报,本来,这个偷偷,要偷偷到时间尽头。
然而战争来了,某种意义上,我是要感谢这场战争的。至少,偷偷爱她几万年里,一事无成的我,终于为了我爱的人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救她。但不会有下次了,没想到唯一次大胆的示爱就要死来换,这个结局虽然惨烈,但我,是满足的。
老胡想到这里惨然的笑着,几声哗啷啷的巨响,他乘坐操纵的战车钢铁外壳像是被被剥开的橘子皮,整个的脱落车身骨架,撕裂散开,将驾驶室的老胡完全的暴露在外。
诛仙士看着老胡,涂满鲜血的眉头深深一蹙吼道“:留下名字,我希望记住伤我者名字!”
老胡苦笑摇摇头,他全身开始一点点化成水,原来刚才诛仙士的双刃阔刀的雄浑灵压不但将战车击崩散架,也传导到老胡身上,将他灵身碾为粉末,如今他即将形神俱灭,整个人化成胡萝卜汁液!
临死前,老胡朝百花宫的方向看着,火海烟潮中,他仿佛看到了她,她正在朝他笑,老胡知道那只是自己濒死幻觉,不过没关系,她不在,她不会知道,就让自己卑微的爱放肆一次吧,喊出了几万年当着她面都不敢喊出的话。
“牡丹,牡丹!”
那是他爱的女人的名字,几万年他都只敢以长芳主称她,直呼她名字,就是他的最后的愿望。
牡丹,牡丹,这就是他的所有,说罢,老胡成了一滩水,连同自己的秘密一起化为了水。
他的爱,无人知道,也无需他人知道。
一切都偷偷,静静,悄悄地消失在夜里。
就在同一个时刻,百花宫的上空,突然一道绚丽的炮花绽放而开。
这个不起眼的状况,没有人在意,却让紫微号上的润玉顿时方寸大乱,他知道那颗炮花意味着什么,那是锦觅召唤姐姐——玄霜的宝具。
这个状况完全出乎天帝的预料。
四季千花万草之神,即将降临在花界,降临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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