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几年没能过得这么舒心了，一身焦绿长袍的沈沉璧软在摇椅上望着盛放的白檀，静静的望着枝头那一朵，像是风儿会将那一朵吹下落入她的眉间。
门突然被推开，撞破了沈沉璧的静谧。
江陇一端着盛满水的铜盆搁在摇椅旁，又将破破烂烂的药箱子放在小桌上打开，取出针囊铺开。
沈沉璧挑眉，“不用你治是不是死的比较慢？”
江陇一一个白眼，理都不理她，径自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上手就往她无名指戳了一针，原说针灸是必不会出血的，却不知他做了什么小动作，只一针便有金红暗色顺着颤抖的银针滴滴答答落入铜盆水中。
“兰商有信儿来吗？”
“没你的，只有我一封，说是想我了。”
“尽管胡扯。”
“啧...”江陇一弹了下银针，十指连心，连沈沉璧都禁不住皱眉，“瑕疵必报。”
“回信儿里要不要我提你几句？”
沈沉璧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但是你知道的，你那师兄活脱脱就一狐狸下凡，虽比你差了那么点儿，却也不见得推断不出来你如今的情况...”
沈沉璧笑了，声音里裹挟着几分强撑起来的笑意，“只需让他们知道我活着就好了，旁的若是让他们知晓了，只怕这一个两个的又开始怪罪自身，那我可担待不起，我又何必说谎糊弄他们让他们日后白白伤心。”
江陇一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转移了话题，“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中了，不过那位怎么会乖乖落入陷阱？”
“我认识他太久太久。”
“你的谋划不打算告知晋虢策吗？我看他对你操心的很。”
一阵风拂过树梢，那朵枝头的白檀慢慢落下来，落在铜盆血水中，沈沉璧沉默了。
有些事她有把握能如愿，有些事却只能听天由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沈沉璧笑笑，“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还要再等多久。”
那朵白檀花儿在血水中转了一个圈儿，静静的漂浮着。
“对了还有一事。”江陇一敛了神色，“一襄前些日子夜探丞相府，见到一位女子，晋虢策找人绘了像，发现竟是唐宁...”
“海族能将当朝晋皇纳入麾下，甚至收为羽翼，囚禁唐宁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我昨日让一襄再去探了，这回取了点那女子的血，不过也打草惊蛇了，一襄也受了点轻伤。”
沈沉璧蹙眉，“自作主张，这可不好。”
“不不不...”江陇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管这女子是谁，我确信她中了我师兄的蛊，已成了行尸走肉...”
“难道？”
“你猜得不错，正是卿卿所中的傀儡蛊，傀儡蛊分子母，母蛊虫控制万千子蛊虫，却也有限制，子母相隔决不能超过一城之距，不然子蛊必然嗜血狂暴，将中蛊之人吃的皮肉不剩。”
“也就是说，燕丰非不仅活着，而且就在这晋朝的国度之中。”
一场旷日持久的守城战毫无硝烟的进行着，临安城城门已被铁汁水浇筑，城墙更是垒厚了好几层，守城的将士也已疲累至极，林玉娘又寻了一班岗，强抓了几个累得不行还要死撑的去休息，回到郡府时天已摸黑。
烛火微弱，将那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她在院落中站住愣神，直到手中捧着的粥瓮温了夜风凉得有些刺痛才回神。
气海中的淤堵足足花了七八天才冲开，耶律酩的脸色苍白如斯，抬手几乎握不住一柄剑，他有些着急了，手腕反而颤抖起来。
林玉娘刚从外头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耶律酩看到她，慢慢低下了头，轻声道，“卿卿怎么样了？”
“晨起的时候瞧了，还是那副木头样子，已经水米不进很多日了，一直强灌也不是办法。”
“江陇一那边可有信儿？”耶律酩挑了挑灯芯儿，容色已然沧桑的不若月前新婚的夫家。
“只让我们按原定的计策进行，旁的没再说什么。”
耶律酩变了脸色，“江陇一就没提沉璧最近怎么样了？自从最早的那封报平安的信来了之后，就再没得到其他沉璧状况的信了！”
林玉娘张了张嘴，没再说话，耶律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江陇一那医家性子，对沉璧必定对其他任何事物都要感兴趣，他的回信儿居然只字未提沈沉璧如今的情况如何，只能是沈沉璧授意，能让沈沉璧连个已经平安的信儿都没有把握传来，必定是极糟的。
林玉娘叹了口气，将粥瓮搁在桌子上，将茶碗中的残茶泼在地上，旧茶的香味就这么弥漫开来，她也不在意，盛了半碗糙米粥捧给耶律酩，耶律酩没接，“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沉璧她心中最是相信你的，你如今却先乱了阵脚，让她如何是好啊...”
“我...”耶律酩的声音断在嗓子里，他抬起头，林玉娘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泪意，一时心间也被揪起。
认识他这么久，何曾见到他掉过一滴眼泪。
“我只是不想就这么看着她挡在我身前，十多年前是这样，月前是这样，她那么瘦那么小的一个人，太苦了...太苦了...”
林玉娘望着将自己的神色藏入阴影中的耶律酩，深呼吸调整了下才开口说，“卿卿她没事的，沉璧也会没事的，你也不要着急，这么些年了，你看我们哪次是着急能成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耶律酩放下长剑，转而握住林玉娘的指尖，“我只是担心，我连剑都握不住，万一坏了事...”
“不会的。”林玉娘截住他的话，“夫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就算夫君不相信自己，难道连沉璧都信不过了？她既已知晓我们目前的情况，必然也会将这些都考虑进去，她已经布置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出错的，我们只需要相信她。”
耶律酩眼睛里有了几分笑意，林玉娘看在眼里，继续说，“再说了兰商阿净也在，若真有个万一，我们跟那位拼命就是了，反正也都是捡来的命，哪个怕过？”
“是了，是我想得太多，娘子说的不错，拼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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