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非(下)

小说:凤翥 作者:流花烟雨
    不出所料看到秦简翻眼,容尚仪忍不住笑,“我要不好好对她、反而把她撵出去了,那往后谁还敢给我通风报讯?”

    “你手下有副史、有侍女、还有应杂的内侍,这些人还不够做你的眼线的?何用再把些魑魅魍魉留在身边……”

    “秦大人,”容尚仪板脸,“我知道你被贬到琅嬛阁是被这样的‘魑魅魍魉’谗言所害,可你不能为这个就不让我用这样的人!我是有手下,可人家对他们能没有防备、能什么事儿都让他们知道?这为了能留下来当教习,宫里宫外的人都在使什么花样你就算没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至少也该能想到——就像这个告密的,她和徐若媛上辈子无仇、这辈子在入宫之前也无怨,干什么不顾体面下这绊子?不就是为了……”

    “好了,好了,婉玉,”秦简举手告饶,连容尚仪的闺名儿都叫出来了,“我不过那么一句,你听听你这一大套!你还准备吃了我佐酒不成?”

    “谁稀得吃你,皮糙肉厚的!”容尚仪“啐”了一口,眼波往门口溜了一溜,面上浮现些青春女儿般的绯色,“说正经的!这回的甄选可是大块儿都落在我身上,选得好那是应当应分的,选得不好你就情等着看热闹吧!莫看那些妃嫔们这时候一个个都不出力不出声儿,真有纰漏的时候她们可就都站出来了,谁都能讲出一堆的道理来!这世间本来就是事后诸葛亮最好当!我倒不怕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可就怕她们借着弹压我来给皇后娘娘添堵!你说要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是以我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兹事体大,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秦简附和,又给她把酒满上——他仅是秉性刚直,不屑于流俗而已,并非全然不通人情世故,尤其在容尚仪跟前儿,他的所为历来都称得上是圆融通达的了。

    他挂出免战牌了,容尚仪也拿他无法,瞪了他一眼道,“得了,我跟你抱怨个什么劲儿?!看这一大圈让你给我绕的!你来找我不就是……不就是怕有人难为杜小姐吗?”她想起他先说的话来了,且还想到不止一点儿,斜眉挑眼地睨着秦简,口气中带出点儿特别的意味来。

    秦简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小姑娘的醋你也要吃,真是羞也不羞?”

    “呸!”容尚仪脸一红,脱口就“啐”了他一声,“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面上可是有些倨傲的欣然了,“我这是告诉你要觉着谁好可赶紧去,别再耽搁下去了可就成老头子了!”

    “老头子怕什么,有你这个半老徐……”

    “秦大人!你想叫我把你轰出去?”容尚仪酒盏往案上一顿,有些恼了——再怎么对自个儿有底气的女人,韶华即逝时还是忌讳被人当面儿说到个“老”字的!

    秦简知道她为什么恼,却只若无其事地看着案上溅着的几滴酒摇头,“啧,啧,好好儿的酒,可惜了!”

    容尚仪被他怄得没法子,倒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哼着道,“你那琅嬛阁要就是离不了她,我倒也能把她拨给你几天。实话说,她来甄选就是走个过场,皇后娘娘和我们四个都看好了的人,你说还有什么可甄可选的?你要还想听句实话呢,我也就告诉你,你还真不用在她身上多操心,别看她长了个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可是有定盘星的,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秦简倒巴不得德琳真能如她所说,“那怎么还能来了就受罚?”

    “我不都说了她是被连累?”自然也是她有意为之的结果,“再说被罚也不是什么坏事,先在心里有个警醒:这是宫里,没人再宠着惯着她们了,凡事要按宫里的规矩来,这能让她早点儿把身上的逆鳞拔去,先学会低头了,往后才有机会再昂头!”

    秦简咂摸咂摸她这几句,倒也无别的话好说,只得笑道,“这么说你倒也是在帮她了……”

    “别,我可没那些好心!”容尚仪不居这个功,“我跟她们谁都非亲非故的,做事是为娘娘做的、可不是为她们中的哪一个——要不是这样,娘娘她也不能放心把这事交给我、甄选也早成了‘权选’、‘财选’、‘人情选’了!”

    “是,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让我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人自愧弗如!”秦简作势向她敬酒。

    容尚仪白了他一眼,沉吟着道,“你要是有心,私下里提点提点她倒也使得,当惯主子的人,回过头来要被人管教,心里总不会是那么好受的。”

    “她现是你手下的人,你去跟她说不是更能叫她好受一些?”

    “我能叫人好受的地方多了去了,可她们好受了,我可就难受了!就像那个谭小姐,我要不是这么连讽带刺儿的、而是一样样教她,保准也能把她教得让人挑不出错,可那样教出来的东西到底不是自个儿悟到的,再遇到新的事儿了还是回到老路子,一样是做得鸡飞狗跳,我还能再给她收拾烂摊子?是以我想得很明白,我就是管挑人的,谁好我挑谁,其他的我可不给自个儿找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侍女来禀报,说傅尚司来了!

    傅尚司看到秦简在座并不惊,只随意见了礼,笑道,“今儿内书房又是秦大人当值?”

    秦简老着脸皮答“是”,容尚仪只做未听,傅尚司却已瞥到案边的酒坛,以眼点着他们两个道,“你们倒是逍遥!”又笑睨了容尚仪,“早知道就该传了你过去,倒省得我顶风戴夜地往你这儿跑一趟传话儿!”

    容尚仪早看到院子里她领着的人,不领情道,“罢了吧,不过是值夜顺便走到我这儿来了,还敢卖好儿?”

    两人调笑了几句,傅尚司正色,“娘娘叫我来问你,今儿送过去的是两个什么人?”

    容尚仪一听这口气,不敢造次,把徐若媛和纪小姐的出身、受责的缘故都说了,末了问道,“娘娘怎么想起问她们?”她们过去是受罚做粗使的,论理不应惊动凤驾。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人太能干了!娘娘可是夸了!”把缘由说了一遍——徐、纪两位过去被分派去了点库,两人可倒是仔细,把经手的绫多少匹、绢多少匹,厚薄分等、色分深浅,哪一年由哪里入库的等等全都造了册——实则这样的账目库中原也是有的,只那是按类别入的,绫罗绸缎各有各的账,断不能混记的,摞起来有一人多高,娘娘要查问到哪一种的时候,得司库女史先找出所在的类别,再凭着记忆去找到所在的页码,才能看出库存有多少,自然费事得很,而她两人所登记的不过只有数页纸,要查什么数目立等可得,被女史采用、又被仁慧娘娘所见也就顺理成章了。

    “她们实则算是取了个巧吧!”容尚仪心中有数,“叫她们查的都是宁王大婚能用到的布帛,统共也不过那么二、三十种,自然不像正经账目那么繁杂了!”

    “那倒是!”傅尚司笑,“不过那也得有心才行!像咱们原本的人,都知道要把大概能用到的东西单挑出来备查了,可就没想到一便儿把帐理出来!真是‘头都磕了、剩个揖不作’,那也就怨不得功劳记在旁人身上了!”

    容尚仪听了深有同感,傅尚司可又想起一样,“是了,也不光是账目,那位徐小姐的字也很得娘娘的心,说她的‘魏碑’很有些功底、一般女孩儿家写不出那股子雄劲厚拙来。我看娘娘这是上心了,你觉着呢?”

    容尚仪点头,思忖着道,“要不我明儿个还把她送过去,姐姐你从旁再看看情形?”

    傅尚司道,“我正有此意!那个纪小姐倒还罢了……”

    “要送还是一块儿送吧,省得显山露水的!我对外就说还在罚她们也就是了!”说到这儿想起秦简来,扭头道,“你要的人明儿也还过去……”

    秦简在旁把她们说的话听了个分明,闻言笑道,“这顺水人情送的!我还得谢谢你么?”

    容尚仪睨他道,“你别管是不是顺水人情,我就问你要还是不要?”

    “要!哪能不要?!”秦简看出容尚仪和傅尚司还有话要说,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他了,干脆起身告辞了,容尚仪也未虚留他,自有侍女提灯送了他出去。

    傅尚司看着人出去、门关上了才看着容尚仪叹,“你们两个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叫我们两个?”容尚仪像避之唯恐不及的,“况且我们什么样子了?”

    傅尚司道,“什么样子还用我说?内书房值夜都快由他一个人担下来了,你当他……”

    “他又没有家小负累,在宫中值夜和寓居客舍还有什么分别?替别人当值总还能赚个‘好人’的名声……”

    “你亏不亏心?”傅尚司替人叫屈,“那你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至今还形单影只、没有家小?”

    “姐姐,你还真不用‘将’我!”容尚仪冷笑,“我也没有要耽误人的心,早告诉他该早些成家立业告慰先人,他听不进去那总不能算我的错!我……”

    “好了,”傅尚司息事宁人,“姊妹闲谈,好好儿的你恼什么?我不过是看你们投契,秦大人那么有狂性的人却肯迁就你,三天五天容易,三年五年都如此……”

    “姐姐,你的好意我知道,”容尚仪也叹了口气,“可我们都多大了?又不是十六、七的小女儿家,早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了……就这样子,守着皇后娘娘、守着你们几个过一辈子,挺好……”

    一向好强的人说出软话来只令人格外伤感,傅尚司的圆脸都往下耷拉了一些,“婉玉,你……不是还想着裕王那回事吧?”

    “……你可真能想,”容尚仪愣了愣才摇头,瞅着傅尚司,露出疲惫来,“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想起来都像上辈子了,你倒还记着!”她到底不是等闲的女子,说完这一句即已想到正事,“这样的话往后可别提了,让木槿郡主听到了谁都没意思!”

    “这还用你嘱咐我?”

    傅尚司也不过是觉着没有外人才跟容尚仪说起而已,容尚仪倒也明白,笑了笑道,“得,咱们的话一会儿再说——我得先叫翠霞去告诉一声,让那几位小姐明儿该上哪儿还上哪儿!免得待会儿忘了!”

    翠霞领命先去了德琳她们的居处,却未找到人——屋中只有谭玉君和另两位小姐在,瑶筝和德琳一块儿出去了,去哪儿了、干什么不知道,翠霞有些急躁,谁知苏小姐还不客气,直冲冲地道,“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候,副史你也没告诉我们这样算犯错!”

    翠霞心知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心虚也就不大敢拔横,扔下一句“谁告诉你这是犯错了”扭头出门走了,想不出天都黑了那两位小姐能上哪儿去——她却不知瑶筝是要坚持练功的,白日里不得自由,只得下晚儿补上了!

    瑶筝拉着德琳去她白日里看好的地方——距她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远,林木间的一小片开阔地,是在一排殿阁的后身,寻常不会有人走到这里来,正合瑶筝的心意,是以边走边跟德琳炫耀不已,还是被德琳吓唬说这么大声嚷嚷被人听见可就糟了才闭嘴,只顾拉着德琳快走,眼看要到了时却被德琳拽住了胳膊,“有人!”

    隔了几丛林木,甬路边果真有人,月色下正不耐地伸长了颈子往毓秀苑的方向张望,德琳和瑶筝也望过去,正看到两道窈窕的身影一前一后过来,等候的人如释重负,迎着她们抱怨,“哎呀,徐小姐,您怎么才来!”

    德琳和瑶筝惊讶地对望了一眼,细一听,回话的确是徐若媛的声音,叫了声“陈内官”,往下低低说了几句话,应是在解释,她身后看着是丫头身份的人上前,不知把什么塞给了“陈内官”,那“陈内官”略推辞了推辞便往袖中袖了,声气变了些,“快走吧,在双柏亭那儿!太子殿下该等急了……”匆匆引着两女渐说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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