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占位，A，B）胶质母细胞瘤（NOS）伴坏死，WHOIV......”
冼雨荣看着病理结果，从收治入院到现在，虽然早有预料，心却还是沉了下来。他对着电脑皱着眉头着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向病房走去。
推开房门，只见最外一张床边，仍是一身黑衣的林楚楚，正耐心地给久卧在床的老人按摩四肢。黑灰色的休闲裤勾勒出纤长流畅的腿部线条，上身一件最简单的纯黑T恤，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和设计，却将天生稍显瘦弱的腰肢完全呈现了出来。冼雨荣走近，冲着意识到来人的林楚楚略略点了下头，简单检查了下病人的情况，转身低语道：“到办公室来一下。”
麻利地给外公盖好被单，林楚楚小跑几步跟上了前面快步向外走去的冼雨荣。盛夏的阳光透过两侧的玻璃窗照进来，给长长的走廊铺陈上明暗斑驳的橘色光晕。冼雨荣走进医生办公室，落座，转身，示意林楚楚随便找个椅子。十余年间面对过数不清的患者家属，此刻却不知怎地，认定那些程式化的遣词造句，都应该再仔细地斟酌打磨。
“冼医生，是不是病理结果出来了？您尽管直说，外公这个年纪，我有心理准备。之前看过几家医院了，虽然医生都没给准确的诊断，但所有疑似指向一致，我......我大概也查过那是什么病。”混杂着成熟与青涩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她像掌着狂风中一叶小舟的方向，纵使恐惧万分，却坚定不移。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晚期，伴脑白质病变及脑萎缩。肿瘤占位较大，开颅切除的风险高。放化疗一般配合开颅的术后治疗，单纯放化也可以抑制肿瘤生长，但对病人身体损伤较大。以你外公的年纪和身体素质......”冼雨荣罕见地迟疑了一下，“如果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治疗，也可以尝试，毕竟治疗的效果因人而异。”
林楚楚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冼雨荣，她想低头，想哭，可她没允许自己这么做。28岁的职场女强人，以为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年幼时那个哭着找外公的小女孩儿了，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现实。
“哦......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个和之前几家医院的推测还真是一样呢。只是我没想到，外公他，他......”眼泪吹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眼前人沉静又棱角分明的脸。“他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颤抖着咬紧下唇，林楚楚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继而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就是说，病情重，肿瘤大。如果治疗，可能抑制可能速死。那不治疗的话，大概，大概可以维持多久呢？”
“中位生存期在半年左右，也有这种程度的病人，情况比较好的，可以维持一年。”冼雨荣看着面前微笑着忍住眼泪的女人，不断地问自己，她和这十几年来见过的患者家属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见惯了生死，对待工作一向可以保持客观冷静的他，此刻心中却似是有一条河流，违背了所有自然的规律，顺着心房蜿蜒而上，像在干涸许久的戈壁冲出一线微渺的生机与期望。
终于低下头的林楚楚，许久没有出声。
“明白了，我倾向于维持现状，保守治疗。今天回去就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尽快确定。”微颤的双手骨节发白，林楚楚认真直视着眼前人，距离近到连呼吸声都听得分明。然而下一句话，在这呼吸分明的距离，却让冼雨荣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复回想确认。
“就像相信明天的太阳，夜晚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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