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王可谓是近日帝都头号话题人物,中了蛇毒病危不说,皇帝突然一纸诏书给儿子赐婚,挑的还是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女儿,就连给长乐王做妾都差着身份在,更别说正正经经记上皇家玉牒的嫡妻正妃了。
贵圈众人纷纷揣测皇帝此番用意。
皇帝这几年心思愈发琢磨不透,太强太有能力的儿子,不见有多亲近,反而表现平庸或者病弱的儿子,他时不时还能想起关照几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既是天子又是父皇的绝对权威。
长乐王这一病,无疑病到皇帝心坎里去了,估计见儿子活不了多久,想着冲喜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若是成了,一个身份低微的王妃,随便找个由头说废就能废,若长乐王哪天没了,生前最后一段光景有个女人伺候着,说不定还能留个香火,倒也合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之情。
总之,皇帝心意是到了,然而不管长乐王能不能活,这位顾家女的处境无疑都是尴尬的。
京里多少爱慕长乐王的女子听闻皇帝赐婚时酸到咬碎了几条手帕,可事后回过神再细想,又觉得这位顾氏女有点可怜,这时候嫁过去其实弊大于利。
长乐王救不回来,她就只能守寡,长乐王若好了,对着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妻子,又能有什么好脸色,怕是恨不能多娶两个出身高贵的侧妃,将面子捡回来。
淑妃顾甄听说顾鸳婚事也只是惊了那么一下,眼底没有太多情绪:“我的这位五妹妹,该说她命不好,还是命好呢,京中那么多待嫁女,偏偏挑中了她。”
嬷嬷一旁道:“毕竟是王妃了,总要有点表示,送给贺礼什么的也是应当的。”
“确实应当,“顾甄低头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油,漫不经心道,“你到库房挑一挑,拣些合适的礼品送过去吧。”
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准备,顾甄忽而又叫住她,“那个鸢尾不是有个兄长在长乐王身边做事,把她也派过去吧,就当陪嫁了。”
“娘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顾甄虽然看不上顾鸳,但人家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她又算是娘家人,面子上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不能给人落下话柄。
鸢尾收到通知,暗喜在心,表面却露出一副恋恋不舍的神色,收拾细软也是慢吞吞的,还是嬷嬷不耐烦地催了催,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出了宫殿,不时回头望两眼。
“嬷嬷,我真的不用跟娘娘请个安告个别?”
嬷嬷笑里难掩嘲讽:“这宫里每天离开又进来多少人,一个个都要见娘娘,娘娘该有多忙,今后到了外面,小心做事,本分做人,别给娘娘丢脸就是了。”
鸢尾连连点头称是:“娘娘厚恩,没齿难忘。”
嬷嬷笑看了她一下,没再多言。
不管贵圈如何看待这门婚事,西南城根的平民百姓个个都是喜闻乐见与有荣焉,他们这种市井之地居然能出一个皇子妃,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天大喜事,趁顾家还在这里住着,巴结的讨好的看热闹的一一上门祝贺。
顾瞻还未从孙女成了王妃的惊天大喜中走出来,忙着接待客人而团团转,一整天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二房夫妻也被顾瞻拎出来宴客,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直到夜深了,即将宵禁,送走最后一波访客,夫妻俩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仍处于一种飘飘然的兴奋状态。
顾忠信因为收到本家那边的拜帖激动得睡不着:“大堂哥居然要约我喝茶,还想为我谋一件差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余氏被妇人们捧了一天也是有点尾巴翘上天,就连本家都不太看得上了。
“他帮你也是应该的,我们五丫头成了皇子妃,皇帝的儿媳妇,他们本家的人见了五丫头还得行礼,这时候不巴结我们,等五丫头明天出嫁了,他们就更加高攀不起了。”
顾忠信好歹跟着顾瞻在外面见的世面多,激动过后,比余氏更理性:“本家还有个淑妃呢,若是生个皇子,难道会比五丫头差?再说这位六王爷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到底能不能治好,若是好不了,五丫头以后就是守寡的命,便是地位再高,没个男人没个儿子,有什么用。”
余氏一听是这么个理,不由动摇了:“那你说我这礼金送多少,原本想多送点,你这么一说好像又不太值当。”
顾忠信立马一个眼神瞪向余氏:“一把年纪了,越活越回去,我是嫡亲叔叔,能送少,我面子往哪搁,再说五丫头再不济也是堂堂王妃,比我们顾家强多了,往后咱儿子少不了要靠她,你不多送点,说得过去吗?”
余氏有点蒙了,小声嘟哝道:“左说右说都是你,把我都给绕糊涂了。”
顾忠信最后拍板:“有多少送多少,亏不了你,明儿一早你就过去帮大嫂的忙,大哥是赶不及了,我们二房能帮就帮,也让二嫂记我们的好,将来有个提携。”
但凡皇子大婚,再快也要留出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由礼部和乐署共同承办婚礼,然而这次皇帝下诏,隔日就要成礼,根本就来不及准备,更麻烦是身为新郎官的长乐王如今还在昏迷中,莫说完成大礼,便是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
礼部官员赶不及为顾鸳量身定做喜服,只能送来现成的,确是王妃规制,但不太合身。
顾鸳换上以后,明显有点大,腰身那里空落落的。
唐氏请了城里最好的绣娘连夜裁改,顾鸳跟着也不能睡了,因为要穿着看合不合身,不然到了明天再试再改就来不及了。
加上顾鸳还有别的心事,就更睡不着了,几次想跟唐氏说,想见见肖瑭问个清楚,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毕竟她一个即将出嫁的人,就算说了,为了避嫌,唐氏也不会应允。
肖瑭来不了,他的妹妹倒是从宫里出来了,赶在宵禁之前来到了顾家,还带来了淑妃的贺礼。
唐氏一见到鸢尾,高兴得直落泪,若说肖瑭有五分像姐姐,那么这个外甥女至少有七分像,看到她就看到了姐姐年轻时候的样子,旧日的回忆纷至沓来。
“哪有自家姐妹当陪嫁的,你暂且住在这里,等婚事落定,瑭儿那边有了空闲,我们再一起去看你母亲。”
鸢尾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握着唐氏的手眼圈红红:“幼时我在家中,就时常听娘亲提到姨母,十分想念,说不到几句就落泪,若是看到姨母,娘亲不知道有多开心。”
“我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娘啊!”
姨甥俩眼睛都泛着红,大有抱头痛哭的架势,顾鸳身披喜服坐在榻上,更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她明天就要出嫁,娘亲以后也见不到她几回了,怎么就不为她哭一哭呢。
将鸢尾安置在客房,命人好生伺候着,唐氏再回来,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顾鸳这时也已上了床,穿着素白中衣,要睡不睡。
唐氏坐在床边,仔细为她掖被角:“更深露重,盖严实了,新娘子可得好好的。”
顾鸳一听,笑了:“新郎官都好不了了,我一人好有何用。”
唐氏倾身在女儿嘴上轻拍了一下:“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就你这么个口没遮拦的样子,哪里像个王妃,我至今都觉在梦中,兴许明儿个天一亮,梦就醒了。”
顾鸳半坐起身,仰头望着烛光中面目越发温柔的娘亲:“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女儿这一嫁,吉凶难测---”
还没说完,嘴上又被唐氏拍了一下:“说你的话就是不听,往后可怎么办。”
顾鸳撇撇嘴,因为心里烦闷,脸上始终挤不出一丝新嫁娘该有的笑容。
唐氏把女儿拉起,两人面对面坐着,压了声道:“且不说那位能不能好,只问你一句,做王妃有什么不好?嫁个看着没病没灾的普通人就好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对你好?将来不受贫穷疾病困扰以及权势的欺压?你这样的容貌,嫁低了,或者嫁得不够高,娘都担心啊!”
唐氏几句话振聋发聩,顾鸳心头一震,萦绕在眼前的迷雾一瞬间消散。
是了,回来这几个月,避开了入宫的危机,又享受到唐氏的关怀,关起门过小日子的顾鸳,心理上的确懈怠了。
然而肖瑭身份摊牌以后,顾鸳又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种深深的焦虑,长乐王这次出事,是否跟老儿子有关。焦虑过后更担忧,就怕这小子重蹈覆辙,阴沟里翻船。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人变得胆怯,止步不前,也是近日困扰顾鸳的最大一桩心事。
直到一纸婚诏,唐氏一席话,便似拨云见日,顾鸳又豁然开朗。
想要平安喜乐,必须足够强大才行,而她娘家太弱,指望不上,最后还得靠自己,或者说能够为她撑起头顶一片天的男人。
长乐王能活最好,活不了,下一任天子换谁做,她都要好好谋划未来的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见女儿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唐氏欣慰笑起来:“这世道吃人,想过好太难,尤其有几分姿容的女子,娘是过来人,所以尽管对你爹诸多不满,但有一点娘必须承认,在沐阳那种龙蛇混杂的地界,得亏有你爹撑着,我们才能顺顺遂遂过日子......”
女儿出嫁在即,唐氏这个当娘的要交代给女儿的嘱托也特别多,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悉数说尽。
顾鸳也很珍惜此刻相处的时光,因为她明白,一旦过去了就不会再有,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了。
雍王身为跟奚珣最亲近的兄长,对这门婚事也最上心,当夜就住在了驿馆,紧锣密鼓地安排布置。
长乐王如今身体情况特殊,婚礼尽量从简,但毕竟是皇子,再简也少不了该有的气派。
驿馆后院已经戒严,由重重侍卫把守,前院也清退了所有住户,留作宴客之用,长乐王出现不了,便由雍王和庆王几个兄弟在前院负责招待宾客。
一夜过后,大婚当日一大早,庆王和留王,还有九皇子十皇子先后到了驿馆,就连被贤妃以安全为由拘在宫里的昭阳也获准出来参加兄长婚礼。
,
昭阳第一时间奔去看望卧床不起的六哥。
换上了大红喜服的长乐王面容愈发瑰丽,晨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打在男人冠玉似的脸上,白得剔透无暇,漂亮得不似真人。
昭阳呆呆站在床边,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