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舟:“浅薇,你忘记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了吗?人云亦云,我们不能跟风。”
黄浅薇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周围,“可是……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我们离他也不近呀,他跟前的那一排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呢。再说了,你现在能找到空位吗?”江鱼舟扫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已没有一个空位了。
可能她和黄浅薇比较蜗牛,来到这里就数她们最慢了。
“走吧,有我在呢!”江鱼舟拉着她往前走。
黄浅薇瞧着实是没位置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江鱼舟朝在牧然跟前的那排位置走去。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来到了牧然面前的那两个座位上坐下。
顿时,那些目光变得异样了起来。
牧然咽了一汤,紧绷的喉咙稍微地舒适一些。
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牧然抬起了头,便看到江鱼舟和她同桌一起坐到了他跟前的座位上。
“呃,听说《男生女生》又出新了,我表姐买了,要不要我拿过来给你看看?”黄浅薇问江鱼舟。
江鱼舟摇头,“没时间,都高二了,还看什么杂志。”
“呃,你不爱看啊?我觉得蛮好看的,还有《花火》什么的,真的好好看。我还是窝在被子里偷偷看,没敢让我妈知道。”
“我没钱买,也没时间看。高考要紧,你上心点吧。”江鱼舟的嗓音轻柔得跟雨后的夏风,又柔软又清凉。
不知道为什么,牧然突然觉得,自己餐盒里的饭和菜,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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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牧然看到妈妈陈月蛾憔悴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一家三口的相片发呆。
“妈,我回来了!”牧然轻声地叫道。
陈月蛾抬起来,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怎么了?妈?”看到她那双红红的眼睛,牧然暗暗心痛。
陈月蛾站了起来,“没事,刚刚有东西进了眼睛里,揉了一下变成这样。我煮了一只蛋,生怕你饿着呢。”
她说完就连忙朝厨房走去,将凉好的水煮蛋送到了他的手里。
“你好好休息,我也累了,先去睡了。”陈月蛾努力地微笑着,然后便迅速地朝主卧而过去。
牧然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陈月蛾那瘦弱的背影,看着那扇略陈旧的门关上,心沉得生痛。
这房子还是十多年前牧宏买下的,将父母都安置在这里。
而爷爷去世之后,身体不错的奶奶并不愿意去市里,一直孤身在这里生活。
但是牧宏入狱,并没能瞒住牧老太太,她被那消息刺激到了,每天以泪洗面,小毛病也越来越多了。
牧然握着手中的水煮蛋,看着窗外那片泛着光亮的江水,他的世界,就像置身于春鸭江后面那片漆黑的天空。
然而,他不甘心,也许,再等等,或者会有好消息呢?
牧然睡到半夜的时候,是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的。
自从父亲出事后,他的睡眠质量就很差了。
那是母亲的哭声。
牧然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神经紧紧地绷着,难受、绝望让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什么时候,父亲才能平反出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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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舟,今天我又写了一首歌,真的很好听,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你看你,你睡了好久了还不愿意起来呢。今天……浅薇来看过你,你记得她吗?”
江鱼舟再一次听到有个男声在她耳边呢喃着,倾诉着日常点滴。
可是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伤感又有些温暖,她还在梦里哭了。
清醒过来后,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晨曦将周围的黑暗慢慢地洗干净,听着江上那传来的船鸣声,一切恍然隔世。
江鱼舟努力地去回想那个男声,男人的声音模糊但又很好听,现实中她好像还没有找到那个有着一样声音的人。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有点湿润微凉。
她惊讶地伸手摸了摸,怎么又是泪水?她在现实中真的又哭了?
江鱼舟觉得自己重生之后,最大的改变就是每天快要醒来的时候,都会听到那个声音,醒后总发现眼角有一滴泪。
可能也许是重生后遗症吧。
江鱼舟有点儿惆怅,但是她想到了牧然,马上爬了起来看时间。
早上的六点。
学校的大门一般是六点三十开的,针对的是他们高二、高三的学生。
也不犹豫什么,江鱼舟立刻火速起床,收拾干净后,发现养母还在屋子里忙碌着。
看到她起床,养母惊讶,“怎么这么早起床?你不多睡一会儿?我刚刚煮好蛋,还烫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煮好的鸡蛋放到了水舀里,鸡蛋一滑进去,立刻弹起了一点点的水花。
“妈,我昨晚睡得早呢,我先喝粥吧!”
“粥也烫啊,你小心点,别被烫着了。”养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了笑容,她穿着一件灰色T恤,衣服的下摆都有好几个小洞洞了,满满的朴素证明着生活的拮据。
“没事,我知道的。”江鱼舟说完,就将水桶里的那碗粥拿了起来,用抹布抹干净碗底的水。
养母也坐下跟她一起喝粥,内疚地说:“鱼舟,你现在高二了,人家都是寄宿在学校的,不如……我们将附近的一块地卖了,让你去住校,免得老要来回跑。”
江家真的不富裕,虽然江家夫妇每天早出晚归,很努力地打鱼,还到附近的小刀厂去领小刀来做,但是江母身体不好,有时住院都花掉了好几个月的积蓄。
江鱼舟如果要住校的话,又得花上每个学期三百块的住宿费。
三百块对于一些家庭来说不多,但是对于江家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江鱼舟一顿,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妈,我们家到学校也就十多二十来分钟,也不用多久。而且我骑一下自行车也能锻炼一下身体,这不是挺好的吗?地不要卖,以后可值钱呢!”
她的话可不假,因为一年后这里会有开发商来征地,价格也不算太差,总比现在卖了的好。
“这样啊……”江母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也蛮对的,“那你可是很辛苦了,万一以后下雨……”
“妈,以前你们那么辛苦都过来了,我这点苦算什么呀?”江鱼舟笑弯了眼睛。
江母有些惊讶,她发现这几天女儿的表情……好像比以前生动多了。
不过她还得赶着去江上打渔,倒没将这点细节放在心上。
江鱼舟一早来到教室,教室里依旧没有人。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人呢,为了不让昨天的窘境发生,她还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一块干的抹布。
江鱼舟再次从后门走进教室,一眼又看到牧然的桌子上,依旧用粉笔写着一行字。
“恶魔滚出一中!”
这一行字非常的刺眼,江鱼舟的脸色沉了下来。
看来那个人并不打算放过牧然,只是……谁才会有机会比她更早的来到这里,写下了这一行字?
外宿的学生,一般很少这么早到学校的,那么会是住宿的学生吧?
是郭海吗?
江鱼舟一边拿出抹布一边想着,然后用力地将桌面上的那行字擦掉。
确认桌面上没有粉尘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将抹布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书包的最外面的那一层。
如果她的举动能让他好受一些,或者……不至于真的患上抑郁症,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鱼舟并不知道,她刚刚做的那一切,都被后门的一双眼睛都看在眼里。
牧然刚刚躲在2班的前门后,听到了江鱼舟走进了好十几秒,他这才悄然无声地走出来,在后面偷偷地看向里面。
他看到江鱼舟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抹布,将桌面上的那些字,全部都擦掉了。
原来是她,江鱼舟。
牧然安静地退回了几步,慢慢地朝着一班的后面那个楼梯而去。
他的心绪,像被风吹皱了的江面,回荡着复杂又温柔的涟漪,一种无法说法的感觉,让他感觉到自己拥有了一点点的力量。
眼前浮现的是这几天来,江鱼舟为他做过的一切。
郭海拿着报纸来教室,大肆宣扬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江鱼舟将报纸撕了。
王玲特意忽略了他,没收他的作业本,是江鱼舟提醒了她,对方最终收走了他的作业本。
而今天,他亲眼看到她擦掉了桌面上那些伤人的话语。
江鱼舟也许是唯一对他有善意的同学吧?
牧然顺着那道有些陈旧的楼梯走下去,他从三楼下到了一楼,又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他来到了校园,看到有几个老师早早在那里锻炼身体。
其中一个,是牧然的班主任朱妍老师。
但对方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向远方跑去。
朱妍在一开始的时候,对牧然也很是看好,每次作业交上去,她都要夸一夸他,在路上遇见了也会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但是牧父的事情被曝光之后,她就开始无视他了。
牧然却突然不难过了,并且想到刚刚江鱼舟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朦朦晨光中纤瘦的背影,他突然弯起了唇角,笑了起来。
天边的太阳,终于挣脱了那层厚厚的乌云,露出了半张红彤彤的脸来,整个世界被那一层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美丽得让人心静。
牧然笑着笑着,眼眶竟然湿润了起来。
尽管大部分人恶意对待他,但不也有美好善良的人,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尊严、维护着他那脆弱的心灵吗?
他牧然,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打倒的,至少,他不应该让唯一维护他的那个女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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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然回到教室的时候,已有好几个学生在教室了,他暗暗地瞟了一眼江鱼舟,她正在做着什么作业,不过左边的男生却凑了过去。
“江鱼舟,昨天语文老师说你的作文写得不错,能不能借我看下?”
江鱼舟淡然地看着他,男生马上双手合十,“拜托了,江同学,我在作文上真的没天分,我需要多看同龄人的作文,十分钟,十分后我就交还给你!”
江鱼舟淡淡地说:“你不是有作文指导的书吗?”
这个男生叫何名,也是名外宿生,平时大大咧咧的,好像跟郭海的关系不错的。
就因为这样,所以她有点儿不想借作文本给他,不过何名还在一个劲的哀求,“求求你了,江大神,求求你了……我的作文天分就靠你了啊啊啊!”
何名高声地撒娇,此人是个出了名的厚脸皮,要是不借给他,他估计能缠她一早上。
江鱼舟的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她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男生居然还能对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女生撒娇……
啊,真想用抹布将他的嘴巴给堵上!
为了照顾一下大家的耳朵,江鱼舟只好将书包里的作文本拿出来,何名千恩万谢地拿着她的作文本回到座位上去了。
牧然已坐到座位上去了,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微微地往下沉。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或者他觉得她的善意,只能对他一个人释放,而不是其他人……
莫名其妙的感觉,让牧然感觉到有些沮丧,不过想了想,江鱼舟的善意对于他来说,已是非常珍贵了,他又何必强求这么多?
他在别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来往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有一天江鱼舟也被世俗同化了,也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抬头看向江鱼舟,哪料两人的目光,恰恰在安静下来的空间中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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