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袍袖一翻,凌厉刀风被他全数卷入袖中,随手一甩,道旁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轰倒在他们身后。
女子轻飘飘落在软轿上,弯刀入鞘,似乎从未出鞘过。
无心抖了抖划破一线的袍袖,叹道:“温柔刀该温情似水才是,如何一见面便划破小僧衣袖,莫不是小僧长得十分不堪入目?”
百晓生排百兵榜,头一位是枪仙,司空长风。持枪:乌月枪。
刀仙共有三位,霸刀澹台破,持刀:麒麟牙。鬼刀摘月君,持刀:阴阳。温柔刀苏雨落,持刀:迟落。
这三位,都是南诀人。
在天外天见到的卓不群,便是霸刀澹台破的弟子。
苏雨落收了弯刀,笑道:“哎呀真是不小心,我给你吹首曲子权当赔罪,好么?”
她果真拿起翠笛,纤纤玉指虚虚捏在笛上,凑到嘴边,清亮声音瞬间滑出。
这次曲子与刚才并不相同,没有丝毫的清越悠扬,有的只是天地肃杀之气,仿佛天际暗沉乌云压顶,后来又仿佛大雨磅礴,势要砸碎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再后来又如百鬼同哭,铺天盖地的悲哀之情在无心心中蔓延开来。
便如同那山阴之处的血流成河。
便如老和尚身化舍利那一瞬间的天地齐喑。
便如当年五岁小童骤然失去温暖依靠,所有信仰瞬间崩塌。
无心忽然嘻嘻一笑,打声佛号,“阿弥陀佛,好曲子。”
他的声音一如刚才的温柔清浅,苏雨落的乐器声忽然就被压了下去。
苏雨落停了下来,微微皱眉,“惑音功?”
无心道:“家母的惑音功与姐姐你的乐声异曲同工,可惜我学的只是皮毛,见笑了。”
苏雨落手里翠笛随手一翻,摇头道:“你错了,我的笛声只是笛声,并无攻击之意,你若听出了刀枪剑戟,便说明你心里杀意旺盛。”
无心道:“哦?”
苏雨落道:“这是我们南诀的一首古老的送葬曲子,曲谱偶然为我所得,便学来了。”
无心道:“送谁的葬?”
苏雨落道:“你的,有人以大手笔买你的人头。”
无心笑了,“姐姐缺钱?”
苏雨落道:“不缺。”
无心道:“缺名?”
苏雨落道:“也不缺。”
无心道:“那就是迫于朝堂压力了。”
苏雨落嫣然一笑,“不,我来找人,杀人只是顺便,你这样有趣,不妨陪我走一段路,有人比我着急杀你。”
无心道:“走往何处?”
苏雨落道:“剑心冢。”
冬日暖阳辐射大地,天地间骤然起了一股慵懒之气,无心想,倒有种萧瑟披的那件七分显摆三分保暖的千金裘的感觉。
他与苏雨落并行,两人不再说话,苏雨落吹她的笛子,他默念他的涤心经,仿佛两人互不相干。
直到日上三竿,四人正在半山腰处,恰见山谷方向骤然升起一道凌厉之气,气贯长虹。
苏雨落脸色一变,“霸刀澹台破的霸王怒震天,能逼得他出手的该是个厉害角色,小朋友,再相见时是敌非友,各自珍重。”
她腾身而起,脚尖三落,已在视线之外。
好身法。
无心一笑,双手负后,紧跟她步伐,往山谷而去。
山谷宽阔,人数不少,大约一瞅是两个阵营。
无心一眼便瞧见了萧瑟。
萧瑟异常狼狈,千金裘多处破落,束发玉冠不知所踪,发丝随意披散。
他也异常威武,周身衣物被整罡气撑起,长棍挥舞,神色冷凝,恍若战神。
与他对手的,却是刀神。
澹台破身形高大,站在那里都比萧瑟高出一个头去,他的霸刀刀柄长六尺,刀刃长三尺,宽一尺,凌空一扫,仿佛能把天地劈开一线。
与他对手的萧瑟如同一个与长辈争斗的娃娃,难得的他虽处下风,气势不弱。
无心快速奔去,暗叹一声,百晓生的排名榜排的真是,怎么最近这些厉害角色跟韭菜一样,出了一茬又一茬呢。
便在这时,变故途生。
萧瑟空中腾身之际,身形忽然一滞,慢了半分,霸刀已如鬼魅,朝他后腰横斩过去,眼看着他就要丧魂刀下。
而萧瑟却似乎真气运转不灵,笔直往地面倒去,也往刀口上撞去。
无心霎时大急,把如意通运到极致,扬声道:“霸刀澹台破,匹夫该杀!”
声音不高,也不亮,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这声音便仿佛是从他们心里升起来的一般。
昔日宣妃娘娘易文君的绝技,惑音功。
便是澹台破,刀势也不由为之一顿。
足够了。
无心如凌空扑落的大鸟一般,扑向萧瑟,双臂一揽,往后接连两个翻身,落地之处在十丈以外,谢宣便在不远处。
谢宣似乎也受了伤,中气有些不足,却有余力调笑,“这一招如意通使的漂亮,佛法六神通到你这假和尚手里才算是真的要名扬天下了。”
说话间,另有数人奔过来,最显眼的便是那一袭凤凰火,雷无桀。
雷无桀与唐莲几乎同时奔来,俯身查看萧瑟脸色,俱是焦急。
雷无桀听谢宣的话,也不由大赞,“对呀,无心,你刚才那一下太漂亮了,简直到了非人境界,要不是你,萧瑟他……”
无心扶住萧瑟身体,好奇,“你们二人怎么在这?萧瑟说是在百花谷失踪了?”
雷无桀挠了挠头,“这说来就话长了,我长话短说吧,我们被劫,然后被救到剑心冢,然后南诀那帮家伙就来要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然后就你看到的这样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无心只有捡紧要的问,“萧瑟显然已受了内伤,如何由他上场?那是霸刀澹台破啊。”
萧瑟扶住无心的手,摇头,“澹台破以南诀国师之尊问天斩之剑,我岂能不应?”
无心有些无语,“萧老板莫不是被伤到脑子了,天斩剑不是在天剑阁吗?想问剑去天启城问去,最起码去问永安王萧楚河去,你胡乱应什么。”
雷无桀道:“哎?萧瑟不就是萧楚河吗?”
萧瑟失笑,“你……还好吗?”
无心道:“不好的话能恰恰过来救你一命?好啦。”
萧瑟道:“你又吞下去一口血。”
说的是无心救下萧瑟落地之前,一口淤血涌入喉间,为不露破绽无心又暗自吞下的事。
无心忽然笑了,语气微妙的一变,“这么关心我?说老实话,我被劫走的瞬间,是不是吓坏了?”
萧瑟没有接话,垂下眼睑,脸却悄悄红了。
他听出来无心的调笑,无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他,他只觉得羞恼,却莫名的安心,从无心被劫走时候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谢宣咳嗽一声,道:“叶宗主,不是闲话的时候,瞧,你刚才挑战澹台破,人家叫阵呢。”
无心抬头,澹台破霸刀竖在身前陷地三尺,正冷冷看着他,声音遥遥传来,宛如就在耳边,“儿女情长完了?你要杀我?”
无心霎时苦了脸,“我只是为了救萧瑟随便喊了一嗓子而已,这澹台破怎么是个死心眼。”
谢宣嗤笑一声,“霸刀厚重,若是机巧之徒,还达不到这么高的修为,就像他那个徒弟,就学了个皮毛,一出手便知是个脓包。”
无心一愣,“火焰刀卓不群?”
谢宣也楞,“你认识?”
无心道:“到天外天游说的便是他,他怎么了?”
唐莲道:“这厮奸猾,算计我与雷师弟的便是他了,此时他被囚在剑心冢之内,澹台破便是来要人的。”
无心点头,“明白了,看来不打还不行,咱们这边高手都有谁?”
谢宣道:“没谁了,雪月剑仙受伤正在闭关,李素王老爷子不宜参战,剑心冢其他人铸剑本领不错,打架实在不行,我和萧瑟都受伤了,就剩你们三个人。”
无心脸色白了白,“我听说剑冢外有个机关,要不,我们退进去?”
谢宣点头,“很有道理,如果澹台破他们大发善心,不在背后暗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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