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摊子前队伍如龙,从街头排到巷尾,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跃跃欲试的表情,就像等待开注的赌徒,是一步登天,还是失望而归,全在这一尺见方的转盘之上。
一个个人上前,一圈圈转动,发红的眼眶兴奋又冷却,一个人的懊恼是一群人的庆幸。
棠越看着面前的客人,笑容和蔼可亲,就像在看自家待宰的猪仔。
识海中
【099,谢谢你,若不是你降低了他们的SAN值,他们还没这么容易起冲突。】棠越说道。
SAN值,俗称理智值,SAN值越高,人越理智冷静,反之越冲动,越容易被人挑拨。
【我的存在就是为宿主服务,帮助宿主完成任务。不过每次行动都要耗费功德,当功德为0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沉睡,直到功德再次充满。】
【怎么补充功德?】
【惩恶扬善。做好事能赚功德,惩治坏人也能赚功德,当然,最赚功德的,还是完成委托人的执念。】委托人多是功德深厚却被辜负、心怀执念之辈,系统与他们做交易,任务者帮助他们完成心愿,他们付出累世功德为报酬。
【等他成年了,我给你吃顿好的。】棠越说道。
【对了宿主,你为什么不答应李金桂的要求?】
别说什么“曾子杀彘”“以身作则”的,这些话哄哄外面那些人就罢了。
【一来,我要刷声望,二来,我要坑陈才。】棠越解释道。
无论在什么地方,走后门总是最令人讨厌的。
棠越要做的,就是让陈才变成这么一个讨厌的关系户。
白梨书院有两种正规入学方式,一种是针对常人的:参加入学考,通过后交束脩,靠财力入学;一种是针对天才的:参加院长亲试的破格考,通过后免除一切费用,凭实力入学。
若走后一种方式,陈才虽然有天赋,但是想要通过破格考,还得再磨炼上个三五年。
而前一种方式,怎么配得上升官发财死老母的大才子陈才公子呢?
棠越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特别路线——
走后门。
【走后门?王川?凭他?】099疑惑,王川只是白梨书院的一个学生,有那么大本事干预白梨书院的生源选拔?
【他没有,他奶奶有。】
王川奶奶?
099翻看一下王川的关系网,恍然大悟,它怎么忘了这一层关系——
王川奶奶王胡氏,原苏州人士,后嫁入念慈县,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是谁——王念芝,白梨书院院长孟章先生的妻子。
换而言之,王川是孟章先生内侄,王胡氏是孟章先生的岳母。
岳母的话,女婿能不听吗?
棠越要走的是王胡氏这条路子,由王胡氏开口,让院长孟章先生破例招收陈才为学生。
走后门、攀裙带关系最是让人厌恶。哪怕宽厚谦逊如大将军卫青,征战沙场多年,用兵如神,战功彪炳,仍被人说是靠裙带关系窃居高位,饱受非议,何况是陈才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书院是最清高的地方,书院先生学子对“走后门”这一行为,比常人更加厌恶鄙夷。
试想:
白梨书院中求学的学子或是出身名门,或是资质出众,他们皆是百里挑一的天之骄子,彼此相争相斗、惺惺相惜。
忽然有一天,一个满身穷酸、学识低微的小子,不经考试破坏规矩,走后门进了白梨书院,跟他们一同学习、一同生活,互道师兄弟,平起平坐。
——这些天之骄子能忍?
如果这穷小子真是院长孟章先生的子侄,他们这些学子或许还能按捺心绪,勉强接受。
但陈才不是。
陈才只是街头卖糖人的泼妇的儿子,因为他娘奇技淫巧讨了院长岳母的欢心,岳母施压,院长不得不从,所以才有了破例入学。
——知道原委之后,白梨书院的学子还能心如止水的话,棠越只能佩服他们都是世间难求的正人君子。
读书需要的是一个清净祥和的环境,否则也不会有孟母三迁这一说了。
而对陈才充满恶意的白梨书院,显然不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那些天之骄子甚至不用自己开口,底下的狗腿子便会争先恐后地替主人除掉眼中钉。
别看那些高门大户面上祥和宽仁,背地里藏污纳垢,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折磨得人有苦说不出这是最基本操作。
陈才上辈子十八岁中县案首,二十四岁中举人,可见天赋、勤奋非凡。
但这辈子……
【难怪王川口气那么大,原来是上面有人。王胡氏是苏州人士,那宿主你做苏州园林是……】
【讨好王胡氏的礼物。苏州与念慈县相隔千里,王胡氏已经有四十余年没回故乡了。】
这份与王胡氏记忆近乎一模一样的礼物,定能勾起王胡氏内心深处最深的思念。
【那为什么不让王川转中?】099问。
棠越在转盘和指针上做了手脚,让谁中让谁不中全在棠越一念之间。
【那样显得刻意了。不来个“三请三辞”吊足胃口,别人怎知道珍贵呢?】
【我还有一个疑问,宿主不是坚持原则,绝不破例吗?你让陈才走后门不就……】
棠越斜睨了熊猫崽子一眼,【幕后大BOSS有原则这种东西吗?】
*
日头升得老高,糖画摊子前的队伍长龙却一点没见短。
人们怀着□□的心雀跃上前,又带着满腔的懊恼离开——
“就差一点!”
他们扼腕着,一百两银子长着翅膀从他们手指缝间飞过,他们捂着心肝直喊疼。
他们以为是自己的运气不好,只差那么一点点,但谁也不知道,结局早已注定。
赌/博赌/博,他们以为自己在赌,自己在博,其实他们是被庄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谁输谁赢,何时输何时赢,端看庄家一念之间。
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尽数落入小小的瓷罐中,清晨空无一物的瓷罐,如今接近装满,相对的,用来熬制糖浆的满满一盆糖块,现在只剩下寥寥几块。
“糖浆不够了,第十之后的客人散去吧,别再排队了。”棠越扬高声音道。
“啊?!这怎么可以!我都排了好久!”有人抱怨道。
“我不买糖人,给我转转就行!”有人提议道。
“就是就是!”这一提议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说实话,现在排队的,谁不是冲着糖画园林来的?其他的糖画要不要无所谓。
“钱货两讫,你给了我铜板,我自然要给你们糖人,这是规矩。”棠越不为所动。
“规矩”——这大半天时间,大家都已经见识过棠越对“规矩”的死心眼,送上门的七十两银子不要,李家公子、王家案首的面子说下就下,完全不考虑后果!
有人不服气,自己排了那么久的队,凭什么说散就散?他们想要闹事,但是看到站在棠越身后的那个壮汉,抬起的脚又悄悄收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排在前十名的客人兴高采烈,排在十名之后的失魂落魄。有人走了,但更多的人还围在周围,看着这十位幸运儿的转盘结果。
“千万不能中!千万不能中!”
除了正在转转盘的那个客人,其他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还有人小声地念了出来。
转盘爬过金颜料格子,慢慢停在糖豆格子上,霎时所有人呼唤起来——
“喔噢!没中!”
别人没中,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大家怀抱着希望满意地离开。
棠越转身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壮汉道谢,若不是有壮汉威慑,那些被银钱冲昏头的赌徒怕是会闹出不少事情。虽然棠越对此做了准备,能确保一切顺利进行,但还是要感谢壮汉的出手相助。
“不必谢,这是我兄弟欠你的。”壮汉说道。
壮汉解释道,原来他是衙门捕头武商,手下一个捕快十多天前负责调查陈升失足摔死一案。那捕快怜悯唐糖一片爱子之心,隐瞒了真相,害得唐糖母子反目,很是受了一番委屈。武商知道后,觉得唐糖遭的罪自己兄弟要背负一部分责任,而兄弟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他来了唐糖的摊子前,帮自己兄弟补偿唐糖一二。
“是我求他别说的,不关他的事。”棠越说。
“此事不必再提。”武商武捕头说道。
查明真相,保护弱小是衙门捕快的职责。兄弟隐瞒真相,保护了一个孩子的内心,却伤害了一个母亲,让一个母亲无辜地背负上“谋杀亲夫”的罪名,受人指责,受人唾弃。还让官府衙门也背上了办案不利、贪赃枉法的昏庸骂名——兄弟虽然心好,但是这件事情办砸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武捕头不方便对棠越说,只能含糊过去。
客人散尽,棠越已经开始收摊,武捕头看看八仙桌上精致玲珑的苏州园林,问棠越要把园林放哪,他帮忙抬。
棠越凝眉迟疑不定。
武捕头当下便想到了棠越的为难之处——这糖画园林太大了,带回家显然是不切合实际,找个地方借放,又怕财帛动人心,会惹来小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令棠越颇为为难。
“你若信得过我,就放我家吧,谁敢去偷,老子弄死他!”武捕头提议道。
武捕头可是官差,小偷敢摸到他家,那就是粪坑里打灯笼——找死!
棠越闻言感激一笑,连连道谢。
武捕头大手一挥,“小事一桩。”双手握住桌子腿,稳稳地将八仙桌给抬了起来,“我家就在猫儿胡同十七号,明早我再把桌子扛回来。”
说罢,武捕头大步一迈,风风火火地走了。
“糖大姐,你就不怕他拿了你的糖画不还了?”隔壁摊子卖拨浪鼓的凑上前问道。
棠越微微一笑:“他是个好人。”
“那可是一百两,哪个人能抵挡这诱惑?”话说出口,卖拨浪鼓的便感觉自己说错了,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武捕头不会的。”他若贪财,李金桂就不会那么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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