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愚弄无知又自私自利的村民姜明是不愿她再管了，只是要阿瑶看着村里上百条人命就这样没了也是不可能的。
姜明自下山以后就变了许多，话说得少了，也一反从前和气的模样，总是一副冷冰冰不好打交道的模样。他是蜀山弟子，除魔卫道是他的职责，可如今这些村民在他眼里和那些妖怪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妖。
阿瑶拉着他袖子解释：“他们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姜明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蠢，但是在涉及自己性命相关的事上可比谁都精明。
昨晚上姜明趁阿瑶虚弱睡着时在村里摸了个底，那个阿瑶一心想救的婆婆跪在佛像前，一边念佛经一边问菩萨：“菩萨既送这妖精来救我们，为何不收了她的妖力，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她治好大家的病？”
只差一点，姜明就失手杀了他，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剑，杀气也是真实存在的，最后一刻，是阿瑶救了她。阿瑶醒了，在屋里唤姜明的名字。
这些究竟是人还是妖？
后来姜明便留了个心眼，在外人面前没有与阿瑶表现得太亲近，想在阿瑶面前揭露这些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的真面目。在姜明心里，阿瑶是个善良又容易被哄骗的妖怪，她纵有五千岁高龄，却一直在深山修炼，论心眼，哪里比得上这些老人精。
几天以后，没有阿瑶的药，姜明也只是采些普通的药材回来，村里一连死了十九个人，大家人心惶惶。终于这天半夜，在确认了姜明的身份是蜀山弟子后，自称村长的人将姜明请到了家里。
屋子里围满了人，几乎活着的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他们见了姜明进来纷纷跪下磕头：“求道长救救我们！”
姜明面上似乎有些动容，将为首的几位扶起来：“老人家何必如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他看着似乎就是个初出江湖，热心又莽撞的小子。
村长颤巍巍站起来，杵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道长有所不知啊，我们安宁村本来安居乐业，虽然清贫，但也无病无灾。谁知去年村里来了个妖女，姚婆婆好心收留她在这儿住，大伙对她也是多有照顾。可她却给我们施了妖法，让村里人人都染下这疫病。到现在村里已经死得不剩百人了了！”
说着老泪纵横，后面的村民也低着头似乎在抹眼泪。
“求求道长收了这妖怪吧！”一屋子人再次跪了下来。
“我们能不能活下来不要紧，但是不能让她再出去为祸世人啊！”
“我不要死，哇.......”后面一个夫人怀里四岁的幼童嚎哭起来，“神仙哥哥你救救我娘吧，我不要我娘死！”
四岁的幼童眼神真诚地看着他，伸出手想抓姜明的衣袍，姜明却突然往后退，躲开他。
他抿着唇，就像真的在认真考虑一样：“那我便收了她带回蜀山......”
村长猛地抬头道：“这倒不必，这妖怪虽然歹毒，可也罪不至死，只要将她打回原形，留在村里，再由我们好好感化就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可真是....冠冕堂皇啊！姜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人间居然还有这样狡诈虚伪的人。
他陡然拔出剑，剑柄上蜀山的印记烙进了他的掌心，他的剑斩过妖，灭过魔，也杀过鬼，却从未沾染过一滴人的血！
黑发无风自动，瞳仁越变越黑，像是要将这一屋子人吸进地狱里去。
“仙，仙长，你要做什么？”老道的村长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姜明只是深深看着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能任他们蒙骗？其实，他们能骗到到的不过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姜明突然转身，他们不值得他用剑。
屋子里的人虽然忐忑，却也以为他是去除妖，过不了多久那只妖怪就会被打回原形，到时候将那妖怪煮了分食，疫病很快就会好的。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跟出去看一看，他们怕一人一妖打起来会伤及无辜。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外面有任何动静，等有人走出去看了才发现，姜明和阿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瑶躲在外面看见这一切，心中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她是真的想要救他们！第一次好心救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群人。
她被姜明抱着，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等她懒洋洋抬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搁在姜明肩膀上，她整个人都被姜明抱在怀里，而且这一路都是被他抱过来的。
“姜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觉得怪怪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姜明拖着她的臀，道：“你的腿不疼了？”
阿瑶试着晃了晃腿，还是很疼的。算了，他爱抱就抱吧，反正她也不想走路。便安安心心趴在他肩头望着他身后的夕阳。
“天快黑了诶？”
姜明抬头看了眼，“等今晚过去，就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已经走了半天，四下荒无人烟，虽然两人都不需要休息，但还是找了个破庙住下，准备明天再做打算。
等姜明架起火堆了阿瑶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下山来了？”
姜明往火堆里加柴的动作顿住，他今天对那些普通人动了杀心，已经不配做一个蜀山弟子了，更不配做大师兄。他大概是回不去了。
只是这些不能对阿瑶说。
“我要下山游历，找到自己的道。”他淡淡道。
阿瑶将脸搁在膝盖上隔着火光问他：“道是什么？”
姜明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要去找。”
阿瑶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渡劫之前龙血树曾对她说，她的道纯粹，像她这样的成仙不过是时间问题。虽然阿瑶也说不出来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当她想成仙的时候就努力修炼，当她想报恩的时候就找到姜明，努力报恩。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她总有一个目标，为着这个目标不断地在努力。
“那我把我的道分你一半可以吗？”阿瑶道。
姜明怔住了，“你的道？”
阿瑶点头：“对呀，龙血树爷爷说了，我的道最纯粹，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成仙，我分你一半我们就能一起成仙了。以后我的道就是你的道呀！”
姜明重复着：“你...就是我的道？”
“不是我，是我的道就是你的道。”阿瑶纠正。
可姜明依旧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就是我的道？”
反正也差不多啦，阿瑶干脆不纠结这些，“我就是你的道！”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姜明突然大笑一声，他的剑也在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主人心中的澎湃。
外面突然一阵轰鸣，大雨倾盆而下，闪电点亮这间小破庙时，阿瑶看见姜明双眼发亮，张嘴说着什么，但是她没有听见。
夜半时分，阿瑶躺在姜明怀里睡着了。她睡觉时候怀里总是要抱着什么，以前喜欢抱着枕头睡，现在没有枕头，她就只能抱着姜明的胳膊。
破庙外一个人影悄然落下，姜明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阿瑶的手放在一边，走了出去。
“师父！”
雨已经停了，夜还很深，周围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蜀山掌门双目如炬：“你找到自己的道了？”
姜明看了眼睡得不甚安分的阿瑶，道：“弟子找到自己的道了。”
又低头惭愧道：“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蜀山掌门问道：“你可是认准这一条道，不改？”
姜明语气坚定：“绝不改！”
掌门长叹口气，眉头却是舒展：“如此也好！如此也好！”说罢，已不见了身影。
“义父！”姜明追出两步，随后只能跪在地上朝着他离去的方向了磕了三个头。
半年前掌门给姜明算了一卦，算到姜明会被情爱蒙蔽，犯下滔天大罪，甚至因此丧命，唯一的生机指向了东方。后来他便派姜明往东而去，因此救下了险些命丧狐口的阿瑶。等他回来，掌门再想算时，却发现天机被迷雾遮蔽，前路不明......
如今这样已经是很好的了，有得必有失，他虽然失去了一个徒弟，但至少还有一个儿子。
天亮时阿瑶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姜明怀里，姜明盯着她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阿瑶从他怀里起来，“你做什么盯着我看？”
姜明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笑了笑，“我看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抓着我的衣服啃。”
阿瑶看见他胸前湿了的一片，忍不住红了脸，就算她是妖也知道，只有小娃娃睡觉才会流口水，还吃人家的衣服。
然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好像梦见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两人只稍作打理便准备找处城镇买两身替换的衣服。阿瑶可以不换，只要她想，想变出多少衣服都行，但是姜明不行，他虽然修仙，但终究还是凡体。
等走到一半，阿瑶突然想起来：“那昨天你不是又救了我一次！”她突然反应过来。
姜明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么算来，你不是要报两次恩了？”
阿瑶也有些苦恼，本来报一次恩就很麻烦了，现在要报两次，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法成仙了！她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姜明故意逗她，捏了捏她的脸：“你欠了我两次救命之恩，要还可不容易。我们人间有个说法，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算的话，你不是连下辈子都要赔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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