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姈没想到戴庭安会突然说这个, 愣了一瞬。
上次让她搬到正屋睡,是因彼时戴庭安腿上有伤, 行动不便, 晚间需要她伺候茶水。如今他龙精虎猛的, 夜里无需她照顾, 且铁山堂里仆妇丫鬟的嘴巴都很紧,不必担心夫妻分房睡的事泄露出去, 他为何叫她搬回去睡
心里有个猜测隐隐腾起,青姈不敢深信,更不敢在此刻细想。
她瞥了眼戴庭安,竭力摒除杂念, “是怕打扰将军安寝。”
“不会。”戴庭安倒是爽快。
话说到这份上, 青姈哪还敢推辞, 遂微微笑道“那我待会过来, 将军先歇息吧。”
同一座院落, 睡在厢房还是正屋,对青姈而言并无太大不同。但她搬过去后,却发觉戴庭安似乎越来越爱使唤她, 譬如晚间翻书,时常会叫她帮着端茶递水;得空时在梢间的小书房写东西, 会支使她帮着磨墨铺纸;就连整冠宽衣这种事,也愈来愈多地分派到她头上。
除了伺候沐浴、同床共枕, 几乎与夫妻无异。
比起前世的冷厉阴鸷, 此生摆脱孤绝困境, 他倒颇多和颜悦色。
青姈瞧在眼里,忍不住暗笑。
戴庭安心绪不错,她的日子当然也好过了很多,因长房的陈氏卧病不起,董氏又得操心众人起居过日子的中馈琐事,府里内外交情便悉数落到了周氏的头上。
周氏独自忙不过来,时常会带青姈在身旁帮忙。
比起戴庭安的淡漠名声,回京数年,周氏在高门贵户间口碑颇好,有她在身旁照拂,摆出对儿媳的疼爱态度,倒也没人敢当面对青姈冲喜的身份说三道四。至于旁人背后如何议论,青姈已然不在乎。
先前因陈文毅的身份踏足贵女圈时,受过赞许,也听过奚落。
后来陈文毅落难,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施以援手。
这种地方,刚进去时先敬罗衣后敬人,往后日久自能看清人心。一时间的言语无关紧要,她如今在乎的唯有戴庭安母子的态度。
好在婆母慈和,戴庭安也渐渐撤走了最初的防备。
这日天阴,晨起时便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也无应酬的琐事。青姈前晌无事,吩咐小厨房做了几样糕点来尝,谁知那新调来的厨娘手艺倒是极好,香喷喷的几屉糕点端进来,诱得人胃口大开。
戴庭安晌午回来时碰见,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青姈觉得喜欢,特地让小厨房又做了些,打算送去给周氏尝。恰好戴庭安也有事跟周氏商量,于是夫妻一道,撑伞去了猗竹居。到那边,一家人就着糕点闲聊了会儿,青姈自去找雪奴,戴庭安跟周氏慢慢商议。
等母子俩从里间出来时,外面雨势稍停。
青姈听见脚步声,转头就见周氏款款走来,戴庭安跟在她身后,眉间亦有笑意。
天色渐晚,夫妻俩没耽搁,辞别出了猗竹居。
东院里宽敞僻静,雨后路滑,戴庭安撑伞挡着树上水滴,青姈提起裙角,走得小心翼翼。微凉的风声里,戴庭安闲庭信步似的,瞥着她,忽然开口,“方才说话,母亲又夸你。”
“是吗”青姈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怎么夸的”
“说你懂事。”
还说青姈长得漂亮,性子温和而不失柔韧,嫁进府里的这阵子做事贴心,应酬女眷们的时候也进退得宜,是个好姑娘。
不过这些话戴庭安说不出来,他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青姈哪知道他的心思,只眼巴巴望着,笑吟吟道“还夸我什么啦”
清澈眼底映出他的倒影,晚风里如山泉脉脉,戴庭安有点不可自拔地陷在里面,缓声道“说你很适合当少夫人。”惯常清冷的语调,眼底却是温热的,他注视着她,颇有深意。
青姈心念微动,脚下踩到甬道边沿,打了个滑。
戴庭安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揽住她肩膀,而后勾到伞下。
雨停后只撑了一把伞,就那么点地方,青姈贴在他身上,隔着单薄的衣衫,他手掌的温热清晰传来。照顾起居数月,两人并不是头一此这般紧密相贴,但此刻并肩而行,戴庭安揽着她时,气氛却与寻常稍有不同。
青姈心里鹿撞似的,鼓着勇气瞥他,正好撞上戴庭安的目光。
泓邃幽深,意味深长。
他唇角微微勾着,在她看过来时,轻轻收紧勾在腰上的力道。
这样的戴庭安,跟她前世见过的阴鸷男人截然不同,跟此生初识时散漫不经却暗藏防备的男人也迥然不同。青姈心跳微疾,也没挣扎,靠在他身上,两只手颇拘谨地握在身前,低头时,唇边却渐渐漾卡微笑。
两人便这般慢慢走回铁山堂。
当晚的饭菜颇为丰盛,待戌时过半,夜空里云散月开,清辉如泄。
戴庭安晚间无事,命人烫了壶酒,颇有兴致地到西跨院的凉台上赏月。青姈自然不能偷懒,陪着他登上凉台,只是她不敢喝酒,遂带上水果蜜饯磨牙。
对坐默然,青姈望着月下楼台,问其来历。
戴庭安难得耐心,跟她说这座府邸的身世,经了哪些重臣之手,熬过哪些风雨,最后落到靖远侯的手里。后来不知怎么的,提起了死在北边的戴毅和那场惨烈震动京城的鏖战,戴庭安没提太多,倒是问起她在北边的经历。
青姈也没隐瞒,讲生父谢冬阳是如何从大头兵,一步步往前闯,立下那些并没多少人知晓,却令他几位骄傲的战功。讲她在北地时,如何缠着父亲去逛集市,被带着骑马撒野,跟冯元娥调皮添乱。
关于边塞的记忆,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
后来戴庭安似叹了口气,道“谢将军为国捐躯,着实值得敬佩。”
然后便沉默了下去。
青姈抱膝坐在楼台上,想着故去的爹娘,戴庭安则慢慢喝酒,也不知是怀念北地的时光,还是筹谋京城里的风雨。夏夜清朗,她渐渐睡了过去,窈窕身姿缩在短榻上,单薄的夏衫勾勒出起伏的身段,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戴庭安收回了目光,静静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认真地看姑娘,从眼角眉梢到唇腮胸脯,那是独属于少女的曼妙。
最初娶她进门时,他没想到会有今日。
彼时腹背受敌,他需要有人名正言顺地应付访客,而她身在府外受尽委屈,且她做事机灵性子沉静,又牵扯着陈文毅的官司,是最适合的人选。那时他留意过她的美貌,却没想过据为己有。
而如今
戴庭安不由想起上回魏鸣提醒的事。
陈文毅的案子很快就会有消息,届时他答应的事兑现,难道真要将她送走
他皱了皱眉,看到青姈哼哼了声,眼皮轻动,赶紧挪开目光。好在她没想过来,蹭了蹭铺在短榻上的锦褥,接着睡。
酒壶已然见底,戴庭安搁在身旁,起身理了理衣袖,将她抱起回屋。
两个丫鬟都还没睡,在门口恭敬伺候,里头却已铺好了被褥,熏得甜香。
戴庭安将青姈抱到次间,屈膝跪在床榻,轻轻将她放上去。床榻柔软,她的两只胳膊不知何时搭在他颈上,比起上回小心维持着的距离,这次她睡得熟忽然不觉,将他抱得挺紧,因戴庭安屈身相就,也没松开。
抱在她腿弯的手臂收回,另一只手臂却仍被她枕着。
戴庭安躬身俯首,离她不过咫尺距离。
温热的鼻息落在脸颊,她兴许是做美梦,红唇微动。
他忍不住抬手,指腹落在她的脸颊,温软得诱人。
向来冷硬的心像被温水漫过,戴庭安迟疑了下,试探着凑得更近,而后,轻轻吻在她的脸颊。闭上眼时,周遭昏暗,像是数回沉溺的梦境,梦里她被困在角落红唇微启,他将她困在怀里,被交织的呼吸牵引着凑近,她曾躲闪,也曾迎合。
如今真的碰触,比梦境真实而柔软,从脸颊挪到唇瓣,令人沉溺流连。
酒意阵阵涌上来,戴庭安忍不住将另一条腿也跨上床榻。
怀里的人却动了动,似乎觉得枕着手臂不舒服,挪了挪脑袋。这动静却跟鼓声雷动似的,惊得戴庭安瞬间醒神,他微微后仰,生平头一次胸腔里狂跳,做贼心虚似的,见她没醒才松了口气,而后取下她环在颈间的手臂,塞进被窝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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