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凡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少年意气十足,季艳萍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年轻真好,然后命令他绕操场跑十圈儿。
时不凡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但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头没好……不能做剧烈运动。”
季艳萍一转脸,就对上了甄元白有些胆怯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反驳过老师,平时遇到关于时不凡的事儿也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的,今天居然主动上来帮时不凡说话,着实让季艳萍吃惊。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季艳萍也不过是想教训一下时不凡,并没有要他小命的想法,便道:“那就罚站,两节课。”
“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快回班里去。”她说完就想走,结果甄元白居然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挪到了时不凡身边,“他带的饭……我也吃了。”
时不凡眸子闪了闪,嘴角又忍不住上扬,难忍欢喜。
季艳萍却眼皮跳了一下:“你也有参与?”
虽然没跟着翻墙,但该吃的一口都没少吃,也算是参与了吧。
甄元白十分紧张的点了点头:“我,我这几天,一直没去食堂吃饭……就,就吃他带的。”
得。
季艳萍懂了,她没忍住,恨恨的瞪了一眼时不凡,还没想好拿这位模范生怎么办,喝完水的梁秃又冲了回来:“甄元白,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班里去上课?”
时不凡短暂的高兴之后,也轻声道:“你不用陪我,我没事儿。”
甄元白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他这会儿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两位师长:“我,我也有错,我应该跟他一起受罚。”
甄元白吃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这些事儿,吃完了倒是后悔了,但他又不能真放着时不凡一个人受两人的罚,这会儿虽然是站在操场上,却活像站在油锅里,他脸涨得通红,心里还有无法抑制的羞耻感。
梁秃也懵了,他气的下巴上的肥肉都抖了起来,一脸无法置信,张嘴就咆哮:“你一个好学生你跟时不凡……”
季艳萍及时拉住了他,她又看了一眼无地自容的甄元白,道:“行,既然甄元白要为你分担,那你俩一起站够一节课就行。”
这时正是秋高气爽,太阳说不上炙热,但也谈不上多温和,甄元白静静的低着头站在他身边,雪白的手指蜷在袖子里,睫毛低垂,一声不吭。
上课铃开始打响,操场上打球的少年们飞奔向教学楼,有人路过他俩不远处,新奇的议论:“怎么甄元白也罚站了?”
“卧槽,他现在跟时不凡真是一条船上的了啊?”
“啧啧,时不凡真牛逼,把天使拉地狱来了……人家以前多乖一孩子啊。“
“得,下周校刊标题绝壁是‘一中模范生跌落泥潭为哪般’,他又得上头条。”
几个人嘻嘻笑着离开,不断有人从他们跟前跑过,都用意外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甄元白。
时不凡倒是好说,失忆了脸皮还是那么厚,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轻蔑的不像在罚站,倒像是坐在王座上。
操场很快空无一人。
时不凡虽然嘴上说甄元白应该好好学习,但心里头对于他跟自己同甘共苦这事儿还是很受用的,等到操场上渐渐没人了,他转脸去看甄元白,这一看,却忽然一愣。
甄元白的脑袋一直没抬起来,雪白的鼻尖微微泛红,额前微卷的刘海垂到了眼睫毛上,有一滴水珠儿没有经过脸颊,直接从眼睛里,垂直砸在了操场的红色跑道上。
“……”
空气一时寂静了,操场的小风好像也没了。
时不凡拿手轻轻碰了他一下:“……元,元元?”
甄元白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围观过,他原本还很安静,被时不凡这么一喊,忽然没忍住,嘴唇一下子抿成了曲线,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时不凡捏了捏耳朵,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安的舔了舔嘴唇,伸手把甄元白扯了过来:“真是,哭什么啊……这有什么的,不就罚个站么?不是有时哥陪你呢么?嗯?”
甄元白的嘴扁的像个小老头,他扭头不理时不凡,后者一下子绕了过来,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变戏法似的搞出来了一个阿尔卑斯草莓糖:“别哭了,来,这个给你吃。”
“你还吃!”甄元白看到糖就气的哽咽:“我们罚站,就,就是嘴馋……你,你还……”
他说不下去了。
真是太丢人了。
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被罚过站,今天不光罚站,还是因为嘴馋罚站,不光因为嘴馋罚站,还跟“惹不起”在一起罚站。
他越想越丢人,还伴随着这件事传遍整个校园,甚至可能传到父母耳朵里的恐惧,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都止不住。
就在这时,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传来,是高一某个班级过来上体育课了,甄元白手脚都开始发软,急忙伸手抹了抹眼泪,紧张的不行。
时不凡扭头看了看那群学生,不爽的脸让原本想过来的体育老师退避三舍,老师尽量不去惹这个刺头,带着学生去操场另一边活动。
时不凡又看了一眼甄元白,忽然伸手抓住了校服两边的衣角,抬手一翻,雪白的球衣被跟着带起一角,露出腰间结实的肌肉,只一瞬间又被挡住。
甄元白只觉得眼前微微一暗,一抬头,就发现校服依然还穿在他身上,只是被掀起来,里子朝外,被他双手撑着,小伞一样挡住了头顶的阳光,也挡住了那些窥视的视线。
少年脚步朝他挪了挪,轻声道:“别怕,哥给你挡着,谁都看不到。”
甄元白湿漉漉的睫毛闪了闪,又把头低下来,闷闷道:“挡着也有人知道罚站的是我。”
时不凡手臂抬着撑着校服,眉头又皱起来:“那怎么办?明天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
“还吃呢。”甄元白一下子忘了羞耻,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微微瞪大眼睛,道:“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不敢吃了。”
时不凡一下子笑了:“我们聪明是个胆小鬼啊。”
“你不要叫我那个名字。”甄元白立刻提出抗议:“我叫甄元白,不叫甄聪明。”
“行,元白,甄元白……”时不凡说完,又道:“我还是觉得你那个名字好,你看,你叫聪明,我叫不凡,咱俩简直天生一对。”
甄元白皱起眉,他蹭了蹭鼻子,闷闷道:“谁要跟你天生一对。”
他又陷入了悲伤的情绪里,时不凡忽然用下巴砸了一下他的脑袋,甄元白疑惑的抬头,听他道:“糖,袋子被我捏破了,不吃待会儿都化了。”
甄元白相当有原则:“我不吃。”
“那你帮我剥了,我吃。”
“你自己没手啊?”
“这不是给你撑‘伞’呢么?”
甄元白只好伸手把糖拿过来,他剥开袋子,犹豫的递到时不凡嘴边:“我们罚站呢,你真要吃啊?”
“我得补充糖分。”时不凡啊呜一口把糖果叼走了。
阿尔卑斯草莓糖混合着奶香弥漫在两人之间,甄元白低着头,能听到糖果碰撞他牙齿的声音,他揪了一下手指,时不凡忽然又笑了:“刚才梁秃抓的太突然,饭没吃完吧?”
甄元白不吭。
时不凡道:“我口袋还有一个,原味的,你吃吗?”
“不吃。”
“不会被发现的。”时不凡含着糖果凑过来,故意给他闻味儿,道:“你待会儿把糖咬掉,棍儿装起来。”
甄元白活像被蛇诱惑吃禁果的亚当,他犹犹豫豫,时不凡又道:“还得再站半小时呢,哪有罚站的时候干站着的?”
甄元白一抿嘴,坚决道:“不吃。”
他扭头想走出时不凡的“伞”下,可又不得不承认,时不凡这么一撑,阴暗的光线的确缓解了他的一些紧张,于是又默默的蹭了回来。
这厢时不凡却突然又开始搞事情:“不行,我好像有点晕。”
甄元白立刻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时不凡就在他跟前倒了下去。
甄元白:“!!!”
原本老师就没准备罚甄元白,这时不凡一晕,倒是让他解脱了,梁秃当场就把甄元白打发回了教室,甄元白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都在担心时不凡是不是摔出了什么后遗症,上课的时候一直走神儿。
好在这节是美术课……嗯?怎么是美术课?
一直到下课,宋默才跟他说:“还不是因为你罚站,季老师怕你落了课,所以让英语老师跟美术老师换了课……你怎么那么想不开要跟时不凡一起罚站呢?”
甄元白回答不出来。
他趁着课间休息,想去校医室看看时不凡怎么样了,结果没等他起身,时不凡就回来了,邱旌见了他就笑:“看到没,我就知道是套路,肯定是不想罚站才装的。”
甄元白瞅着懒洋洋晃荡回来的时不凡,再次哽住了。
他本来以为季艳萍会因为这事儿跟他谈话,但出乎意料的,她什么都没说,爸妈关于学校的事情好像也完全不知情。甄元白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觉得对不起老师和父母,学习上越发卖力了起来,当天晚上更是罚自己做了五张卷子,一直到凌晨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月考成绩下来了,季艳萍把成绩单一一发下去,道:“大家都知道成绩排名意味着什么,没错,咱们班座位又该换了,从第一名开始选,甄元白,你坐哪儿?”
甄元白也不是霸道的人,他这个月选择坐在了中间最好的位子,这回就指了指边儿上:“我坐那边窗户吧。”
还是第三排。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准备挪位子,季艳萍继续念:“第二名……”
宋默深深吸了口气,一脸紧张。
大概所有的学生都会有这种想法,当考了第一名之后,就再也不想考第二名,考了第二名,绝对不会想到第三名,宋默向来是在甄元白后头选座位的,只要条件允许,他肯定是要跟第一名坐在一起的。
不过甄元白虽然每回能稳住第一,他却不是每次都能稳住第二的。
“第二名,宋默,你坐哪儿?”
宋默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快乐的抱起自己的书,道:“我还跟甄元白一块儿坐。”
他刚跟着甄元白过去,忽然发现一道吃人一样的视线落在了他脸上,僵硬的抬起头,便发觉视线的主人古怪的笑了一声。
宋默:“……”
他默默在甄元白身边坐下,感觉背部开始生白毛汗,他反复在脑子里搜索自己哪里惹到了时不凡,直到季艳萍喊到了最后一名:“时不凡,轮到……算了你不用选了,最后一个位子就是你的。”
她把一字未填的白卷拍到了时不凡的桌面上。
班级里面有同学偷笑。
其他学生在选择座位的时候都没敢选时不凡坐着的地方,是以时不凡自打来到这个班几乎没有换过位子,季艳萍发完了卷子,转身刚要走,却听到时不凡开口了:“听说我都坐这儿两个学期了,麻烦老师通融一下,给个机会挪挪窝呗。”
季艳萍琢磨还真挺稀罕,她转过来,道:“你想坐哪儿?”
全班忽然寂静了。
同一个班级同一个梦想:千万别跟我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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