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呢。
人生大概总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总会在你欢乐得意的时候给你一记闷棍,也会在你绝望落寞的时候给你一份惊喜。
对于甄元白来说,此刻正属于后者。
难怪爸妈没有收到老师打的电话,难怪时不凡醒了也没跟老师告状。
他居然失忆了!
这大概是甄元白升高中之后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了,上一个还是他爸妈同意给他改名的时候。
时不凡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摔的,自然就不会打他,甄元白从过来就开始紧绷的身体陡然一阵放松,哪怕努力克制,也挡不住眼底的欢喜。
他在时不凡质疑的眼神里,用力点了点头,心跳怦怦乱跳的郑重强调:“真的,我是你好兄弟。”
他的手指勾着胸前两侧的书包背带上下摩擦,因为骗人而感到不安,还有对时不凡的同情和内疚,说到底对方变成这样是他的责任,虽然他不敢承认是他干的,但多少也得为人家做点儿什么。
想了想,他稍微放软了语气:“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时不凡看了他一会儿,慢慢道:“既然是我好兄弟,我喜欢吃什么,你应该清楚的。”
甄元白心里咯噔了一下,时不凡的眼神让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被识破了,他下意识又笑了笑,心想鬼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嘴上却利落的道:“那我就按你平时吃的去买了。”
时不凡没有回答,甄元白强作镇定,一走出病房门就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小心脏。
希望时不凡一直失忆到高考结束,这样就算他知道自己害了他还骗了他,也摸不着打自己。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他雀跃的从电梯下楼,去了附近的早餐店。
这里是医院附近,卖什么的都有,甄元白自己买了杯豆浆,配了个鸡蛋煎饼,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时不凡平时喜欢吃什么。
这很正常,毕竟时不凡又没跟他一起吃过饭,平时也没见他在教室吃早餐,睡觉倒是很经常。
甄元白打发了自己的肚子,思来想去,决定豆浆油条包子鸡蛋稀饭八宝粥三鲜面条各来一份,提起来又回到了时不凡的病房。
医生说的老师还没来到,甄元白略略松一口气,他还真怕老师问自己为什么在这儿,毕竟他跟时不凡可谈不上关系好,连熟悉都算不上。
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病床的桌子上,时不凡终于从大爷的姿态里脱离,慢慢坐直,他看着桌子上塑料袋里“丰盛”的各色早餐,眼神疑惑:“这些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是呀。”甄元白信口胡诌:“你看你长这么高,这么大,肯定比别人吃的都多了。”
时不凡看了过来。
甄元白对上他的眼神就有点腿软,他抿了抿嘴,道:“好吧,跟你开玩笑的,我买那么多其实是因为,你现在身体虚,要好好补补。”
时不凡头上包着纱布,微微侧了侧头,困惑的模样像极了无害的大型犬:“是这样?”
“当然是了。”甄元白怕他又问自己其他的,伸手把吸管插进豆浆里,递到他嘴边去堵他的嘴,话里关心的说:“你快吃,别饿坏了。”
时不凡被强塞了吸管,他吸了一口,眉头瞬间皱起来,甄元白只好把杯子拿回来,“你,你不爱喝啊?”
时不凡反问:“我以前很爱喝?”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真兄弟,我是“真傻帽”啊!
甄元白慢吞吞道:“以前是爱喝的,你一次可以喝五杯不喘气儿。”
时不凡:“……”
他问甄元白:“你看我傻吗?”
甄元白眼珠子转到他认真的俊脸上,下意识笑,还没说话,就听他道:“滚。”
甄元白不敢不滚,他抓起书包背在身上,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推门进来。
季艳萍是他们班主任,每一个班主任都有一双火眼金睛,他们眼睛随随便便一瞥,就能看透很多事。
但现在,季艳萍的火眼金睛失效了。
她看不懂这两个天差地别的学生怎么搞到一起的。时不凡脾气差惹不起,甄元白优等生胆小鬼,后者对前者避若蛇蝎才是常态。
甄元白先反应过来:“老师好。”
季艳萍看了一眼开始挠脖子的时不凡,问甄元白:“你怎么在这儿?”
甄元白呐呐道:“昨天他受伤,是我打电话叫的救护车,所以早上就特别来看看他的伤势……”
时不凡停下挠脖子的动作,季艳萍的眼神顿时温柔起来,她赞赏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不愧是一中优等生的典范,不光学习成绩好,品德还这么高尚,对于时不凡这种大魔头,可不是所有同学都能不计前嫌乐于助人的。
“那你现在是回去?怎么过来的?”
“我骑电动车来的。”甄元白赶紧说,说完,他又凑近了老师,小声解释道:“他失忆了,我怕他第一次见我不自在,就跟他说,我是他好朋友。”
他有些害怕老师会说漏嘴,但当着时不凡的面,他也不敢说太多,季艳萍倒是一点就透,看向他的眼神除了赞赏还有敬佩。
甄元白真是个品质可贵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啊,不光助人为乐,还舍身取义,居然要跟时不凡交朋友。说起来,现在时不凡失忆了,倒的确是引领他“改邪归正”的好时机。
她点了点头,拍了拍甄元白的肩膀,轻声道:“好孩子,老师没看错你。”
时不凡做为一中“惹不起”,不敢惹他的何止是卑微的学生和可怜的老师,还有惨无尊严的校长。只要他不做的太过分,所有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小子失忆,要是真能趁此机会好好学习,别说全体师生,保不准时不凡他祖宗十八代都得感激甄元白。
毕竟时不凡不是一般的难管教。
甄元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委以重任,他只以为季艳萍是说他心好,他脸微微发红,心虚的垂下脑袋:“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哎,路上慢点儿。”
目送班上的好孩子离开,季艳萍转过来面对时不凡,忽然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时不凡的脖子和脸都红了起来,眉头深锁,她急忙跑去找了医生,一通检查之后,得到答案:“大豆过敏,你连这个都忘了?”
时不凡冷着脸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神情莫测。
季艳萍坐在他跟前,下意识为自己好学生说话:“元白也是不知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时不凡一声不吭。
哪怕脑子里一片空白,性格却是一丁点儿都没变,拽的欠揍。
甄元白迎着寒风打了个喷嚏,回到家之后手已经被吹的发凉,他揉揉鼻尖,把小电驴停在客厅,爸妈这个时候已经去上班了,他跑过去敲开了甄优秀的房门:“给你早餐。”
甄优秀用审视的眼神看他:“事儿摆平了?”
甄元白觉得这弟弟怎么那么讨厌呢,他又揉揉鼻子,不高兴道:“吃饭都塞不住你的嘴。”
时不凡人好好的,脑子却坏了,甄元白实在是太感动,老天爷也对他太好了。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不能逃避责任,在时不凡失忆的这段时间,他还是得好好照顾人家才是,还有这医药费……也得想办法给他才行。
甄元白一高兴,连续做了两张卷子,十一点的时候给自己和弟弟用昨天的剩米饭做了蛋炒饭,加了火腿肠和小香葱。
他厨艺一向不错,不过这也是他爸看不惯他的一点,甄平津总觉得男孩子应该在室外打群架踢足球,而不是拘泥于室内。
管他呢,反正甄元白挺自得其乐。
吃饭的空档,他手机突然响了,他探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疑惑的拿起来放在耳边,就听到一个让人哆嗦的声音:“好兄弟?”
“啊……是,是我。”甄元白单手端起碗,躲过弟弟的视线,一路走到了灶台用勺子朝嘴里塞饭:“怎么啦?有事吗?”
“过来找我。”
你当我是奴隶啊还随叫随到?
挂断电话,甄元白飞快的把饭扒拉进嘴里,把碗交给弟弟之后,又蹬上他的小电驴去了医院。
这回不等他进去,就见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的时不凡,他眼神凶的一比,缠着白纱布的脑袋上,头毛乱糟糟的,浑身都散发着不耐烦的气势。
他一抬眼,甄元白就吞口水,老实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对时不凡负责了,这个家伙真的太可怕了。
时不凡迈开长腿朝他走过来,甄元白一眼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已经浸湿了白胶带,还淌到了手心里,他一眼看出来,这是因为对方拔针之后没有按住导致的,急忙从电动车前头抽出两张纸巾:“你快按住,擦一下。”
时不凡把手伸过来,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你给我按。”
甄元白看了他一眼,抬手给他按住针孔,时不凡半眯起眼睛看他,甄元白胆战心惊,睫毛抖了抖,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小声道:“你找我来有事吗?”
“你不是我好兄弟吗?不找你找谁?”
甄元白松开他的手,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脖子和脸上有一些红点子,他有些迷茫,刚要开口,时不凡突然长腿一抬,跨在了他身后:“走。”
甄元白急忙扶稳车把,“去,去哪儿呀?”
“你家。”
“我家不……太方便。”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烦的,时不凡声音沙哑:“好兄弟怎么就不方便了?”
“我弟弟在家,写作业呢。”
“阿凡?”医院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她惊慌道:“你去哪儿?”
甄元白还没反应过来,腰突然被拍了一下,时不凡的嘴唇凑到他耳边,语带威胁:“再不走就打哭你。”
甄元白瞬间像被拍了屁股的马,左摇右摆的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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