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出了偏厅就一直闷闷不乐,嘉贤瞧见了,拉着她的手问了半天,她也只是撅着嘴摇头。
嘉贤不知道怎么回事,陆琛却看出来了,他举着小胖手捏了一块酥糖扔进嘴里,才含糊不清道:“皇后姑姑说要把婴宁许给我太子表哥,她估摸着是不高兴了吧。”
果然,此话一出,婴宁嘴巴扁了扁,像要哭出来了。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陆琛依旧嚼着糕点,十分纳闷:“太子表哥的东宫里什么都有,真的,不骗你,吃的管够,你到了那,铁定饿不着你!”
闻言,婴宁鼻子一皱,眼睛更红了。
嘉贤瞧见了,一面心疼的给妹妹抹眼泪,一面瞪着陆琛:“要去你去!我们婴宁才不去!”
陆琛见婴宁哭了,吃了口点心才不屑道:“你们女孩子还真是爱哭鼻子!”东宫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太子表哥人又好,从不吝啬他吃食,要他不是男孩,他都想嫁给太子表哥了。
陆紫祺则哄着妹妹:“婴宁,要不咱们来玩游戏吧,你们藏,我来找怎么样?”说完又朝着嘉贤眨眨眼。
因为陆紫祺帮着公主哄骗她的事,嘉贤这会子还气着她,不过想到妹妹的确是要找件事情分散注意力,于是点头附和:“好呀,那我和婴宁先躲?”
“三个人来多没意思,”陆紫祺见她答应了,心里边高兴,转过头对着陆琛道:“二叔,你要不要来玩?”
女孩子家家的玩意,他玩做什么!陆琛毫不客气的拒绝:“不玩!”他还是觉得点心要紧。
三个人玩的确不好玩,陆紫祺想了想,又招来房里两个丫鬟来凑数。
玩之前,陆紫祺特意她们:“你们不能故意放水!若是被我知道了,定罚!”
两个丫鬟连连称是,可低下头就互相看了一眼。嘴上虽说是不让,可毕竟都是嫡姑娘们,别说放水了,磕着碰着都是她们的罪责。
第一局其他人躲,陆紫祺来找,她道:“这儿是偏厅,再前面就是主厅,祖父和杭叔叔们在那商量事情,不好打搅,不若我们往东边躲?”
薛嘉贤没有意见,婴宁却小脸一白,陆紫祺瞧见了,赶紧走过去,问道:“婴宁妹妹怎么了?”
婴宁有些脸红,低着头细声道:“那处有……枭叔叔的院子。”
她才不要再见到那位世子爷,喉咙里有些难受,婴宁用袖子遮着咳了好半天,心道明明那酥糖都给吐了,怎么好像还在嘴里似的。
陆紫祺明白了,原来这个妹妹怕她叔叔,不过也无怪她。她这个叔叔平日素来威严,又总是冷着脸,她这个亲侄女见了都怕,何况婴宁?
陆紫祺道:“那我们去西边躲,好不好?”
婴宁遥遥看了一眼西边的院落,又看了一眼陆枭的院子,两者隔了十万八千里,她这才点点头。
几个人手拉着手走了,还坐在院子里吃点心的陆琛却是奇怪。心道那小娃娃不是怕她二哥吗,怎么还有胆子去西边?
难道不知道他二哥因为打他被他爹丢去祠堂罚抄旬邑十诫了?
陆府祠堂外,挂着两盏守夜的灯笼,婴宁站在门槛上尽力踮起脚往里头瞧,但是门关着,什么也瞧不见,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陆紫祺高喊了一句“我来找了!”,婴宁心里一揪,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了,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一头就钻了进去。
门刚掩上,陆紫祺就从外头跨进了廊里,婴宁趴在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看,见陆紫祺四下环顾了一圈,就提着裙子往南边找去了,丝毫没有要往这来寻的趋势。
婴宁松了口气,松完了又捂着嘴偷偷的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处,果真不假。紫祺姐姐绝想不到她根本就没往前头去,就藏在她眼皮子底下。
“笑什么呢?”
“我笑紫祺姐姐好笨,这都找不见……”婴宁一噎,说不下去了。
身后有人。
婴宁微微低头,先瞧见了身后那人玄色的衣摆,然后是衣摆底下藏着的半截黑色皂靴。
婴宁头皮发麻,好半天才有勇气转过头,就见她最不想见到的世子爷手背在身后,一脸威严的瞧着她,俊美的脸上冷冰冰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婴宁吓的一哆嗦,腿都差点站不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给他行礼,结结巴巴道:“婴宁……婴宁见过枭叔叔。”
陆枭被国公爷罚来祠堂抄经书,还没抄一半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有祺姐儿的声音,还有薛家贤姐儿的声音,他便想着那个小团子一定也在。
果然,眨眼功夫,祠堂的门就被推开了,陆枭亲眼见着小团子躲在门后,猫着腰往外头张望,鬼鬼祟祟的样子与午间他二弟在他院外时简直一模一样。
他二弟是贪嘴,而她,是贪玩。
陆枭见她肩膀动了两下像是站不住,一招手,让她起来了。
“谢枭叔叔。”婴宁起了身,还是一副乖乖的模样,可眼睛却四下乱瞟。这会子心里想的却是紫祺姐姐赶紧找到她,如此她便有理由脱身了。
“在想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陆枭忽然道。
婴宁一怔,抬起头就对上了陆枭那双厉眼,吓的脑袋又赶紧低下去。
“抬头回话。”陆枭命令。
婴宁纵是再不情愿此刻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是世子爷呢,还是脾气古怪,发怒时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世子爷,她可没牛禁打。
“我在想,嘉贤姐姐是不是被紫祺姐姐给找到了。”
陆枭皱眉,明显不信:“就这样?”
“就这样!”婴宁赶紧点头。
言罢就听头顶上一声冷哼,陆枭冷声道:“那我问你,我先前给你的帕子呢?”
帕子叫她扔了。
可这话婴宁万万不敢说,只能闭着眼睛扯谎:“帕子脏了,我让……我让下人拿去洗了。”
“哦?拿去哪洗了?”
婴宁结巴:“……拿,拿回薛府洗了。”
小团子果然不老实,陆枭冷笑:“如此,那明日洗干净了,差下人送回陆府。”
婴宁差点被口水呛到,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大半天。这个世子爷看上去挺大方的,怎么连条帕子都舍不得给她?
“明日……恐怕不行。”
婴宁细声道。
陆枭眯了眯眼,婴宁怕他发怒,赶紧答:“帕子洗过还得晒,可能……”
“那便晚两日送来。”陆枭直接打断她。
婴宁没法圆慌了,心里愁的要命,拼命回想那时将帕子丢到哪了去了,是南边的回廊还是北边院里来着?
“怎么,有什么为难的吗?”陆枭低声道,表情比方才又冷下去几分。
婴宁只能摇头:“回枭叔叔的话,没什么为难的……”
陆枭见她撅着嘴,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心里莫名畅快,脸也没有方才那样了冷了,朝着婴宁一点下巴:“会认字吗?”
“啊?”话头转的太快,婴宁有点应接不暇,半晌才点点头,老实回答:“以前爹爹给我请过教养嬷嬷,就是认字不多。”
陆枭看到她眼睛飞速眨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他心下了然,小团子想来是想她父亲了。
“旬邑十诫学过吗?”
婴宁摇摇头,不过倒是听她爹爹提起过,好像是前朝太医署编的一本医书。
陆枭抬腿往前走,走了两步,见小团子还没跟上来,故意放慢脚步,婴宁知晓了他的意图,不敢忤逆,小跑着跟上。
正屋里陈列简单,红漆雕花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抄了一半的旬邑十诫,笔法风流,自成一派。只可惜婴宁个子小,根本看不见。
“念给我听听。”陆枭丢给她一本书,声音虽然没带情绪,但脸上确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婴宁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看了一眼,书壳上写着四个字:旬邑十诫。
婴宁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敢忤逆他,只能硬着头皮翻开第一页,念道:“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仅生,秋为疲……疲……”
“疲厥。厥,衰败枯萎之意。”
陆枭示意继续念。
婴宁:“天气,清净光明者也,恶气不发,风雨不节,白露不下,则苑……苑……”
“苑禀不荣。”陆枭道,“即生灵不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年四季的时节不同,用药不同,结果也不同,明白了?”
婴宁点点头,明白了世子爷这是在教她认字,可糊涂的是世子爷为什么要教她认字?
正疑惑着,外头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还没等婴宁转过头,一个风雪氅便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眼前一暗,是陆枭挡在了她前面。
门外,陆紫祺原先脸上还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那句“我抓到你了”都到嘴边了,在看到陆枭那张威严的脸时,小脸一白,立刻吞回了肚子里,俯身对他恭敬见礼:“……叔叔万安。”
“冒冒失失的,还有嫡姐儿的做派吗?给你请的嬷嬷就是这么教你的?”陆枭冷下脸指责。
陆紫祺不敢反驳,过了会见陆枭神色缓和了些才敢问:“叔叔一直在这……可看见婴宁了?”
陆枭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面不改色的回:“不曾见。”
既然不曾见过,那她就没再待下去的必要,况且叔叔向来严厉,她是真怕他。
陆紫祺走了,婴宁才从狐裘里钻出来,十分不情愿的向陆枭见了个礼:“多谢枭叔叔。”
方才她是有机会开口叫住紫祺姐姐的,可话还未出口,就听世子爷说了句未曾见过,吓得她赶紧把话又咽下去了。
人家世子都说不曾见了,她再出去,岂不等同于当众打世子爷的脸?
这种事她可不敢做。
婴宁想的出神,一抬头,就见陆枭正皱眉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不解,下意识的蹭了蹭脸,心道她脸上莫不是开了花不成,否则世子爷怎么会这般瞧她。
手心里湿漉漉的,婴宁一愣,举起双手看,掌心里一团墨迹。
婴宁:“……”
陆枭看了一眼小团子黑乎乎的脸颊,又看了一眼自己掉在地上的大氅,末了,又扫了一眼桌面上跌翻了的砚台,心下了然。
想来,是刚刚罩住小团子的时候,大氅略过桌面,带翻了砚台,这才蹭的她满脸都是。
陆枭将拳头压在唇边,克制的咳了两声,低头一看,小团子眼睛红彤彤的,撅着嘴十分委屈,又叹口气蹲下身去哄:“好了,我这就带你下去洗脸……”
他的手从婴宁眼窝处往下一刮,试图蹭掉她悬而未落的眼泪,可惜手上粘了墨迹。原本只有脸颊上黑乎乎的婴宁立刻多了两撇小胡子。
婴宁看不见,但陆枭却看见了,嘴角忍不住一翘,泄露了一丝笑意。
还没等他说话,门便被人从外边用力推开了,陆枭回头一看,就见薛允杭黑着脸站在门外。
不一会,西边院子里的小厮一声怪叫:“不好了!世子爷和薛大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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