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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盯着容忌怀中脏污不堪的玉如意,心中忧思甚重。
数月前,天后于冷夜的迫害下,身归混沌。
照理说,她的一切物件都应被封存于帝陵之中。可她曾用过的玉如意,竟乍现于密林之中,甚是蹊跷。
容忌微微眯眸,死盯着不远处藏身于霭霭林色之中的凶猛神兽穷。
穷虎面牛身,浑身尖刺儿,一对由怨念结成的黑色羽翼从它背脊处拔地而起,给它平添了一缕邪气。
它引颈长嗥,犹如猛虎咆哮,气势上比起混沌、饕餮之辈,要强上些许。
我冷睨着嚣张跋扈的穷,未等容忌出手,便以水系心法第九招水恢恢,布下天罗地,将穷困于张弛有度的水之中。
穷被囿于水之中,并未见丝毫的慌张。
它轻挠着张弛有度的水,鹰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地锁定着容忌阴霾遍布的脸,“说来也是荒唐。东临王竟为了一个女人,将生母逼上了绝路。”
挑拨离间?
这可不像是上古凶兽会做的事。
我如是想着,疾步上前,徒手擒着它头顶上烫着金光的犄角,厉声喝道,“说,你怎么得到的玉如意?”
“你们伤我兄弟,我又斗不过你们,只好剑走偏锋,拿故去的天帝天后出出气。”穷狂笑不止,它张着血盆大口,隔着细密的水,贪婪地盯着我微凸的腹部。
下一瞬,容忌的斩天剑已然割破水,不偏不倚地横亘在穷脖颈之上,“找死?”
穷浑身尖刺倒竖,端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眨眼间,它前爪上多了一件明黄色的马褂,“可怜容橼命如纸薄。”
难道,这件马褂乃容橼贴身之物?
我狐疑地盯着明黄色的马褂,恰巧瞥见马褂暗扣处一枚精致小巧的长命锁。长命锁由星辰玉石镀造而成,当是赤脚大仙手笔。锁面上刻着“容橼”二字,字迹隽秀,笔力遒劲,倒像是天后亲手所提。
深思熟虑之后,我连连按住容忌手中蠢蠢欲动的斩天剑,低声道,“稍安勿躁。”
我知容忌动了怒,欲将穷杀之而后快。但穷手中似握有天后体己之物,这些物件儿虽不足以让天后起死转生,但足以扰得天后魂灵难安。
穷贪婪的眼神再度落至我微凸的腹上,“不妨告诉你们,帝陵早已被我倾覆。今日,你们若敢伤我分毫,帝陵中的亡灵必将被烈日曝晒而亡。”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若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你定然活不过今日。”我下意识地挡在容忌身前,深怕他一个冲动真将穷杀之而后快。
穷自是罪该万死,但天帝天后的亡灵却不该就此覆灭。
百年前,天帝为救容忌命殒诛仙台。自此,天帝之死便成了容忌心尖的一根刺。
而今,若天帝天后亡灵再有恙,容忌必定痛苦万分。
思及此,我冷声质询着穷凶极恶的穷,“我们怎么做,你才愿意放过他们?”
“许久未尝过女儿香,你若是愿意留下陪我一宿,我倒是愿意放他们一马。”穷恬不知耻地说着,全然无视了容忌陡然飙升的怒气。
“孽畜,不知死活。”
容忌敛下眸中的哀恸,一剑贯穿了穷喉头,将它的血盆大口连同檀黑的舌头一道,一分为二。
穷眸中难掩惊骇之色,它以前爪捋平了血浆飚溅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当真不在乎帝陵中那些个无辜亡灵的安危?”
容忌站定在穷身前,闪着暗芒的斩天剑再度朝着满身尖刺的穷挥砍而去。
一剑挥下,穷背脊上便被削掉一**皮肉。
“公子,莫动怒。”怔忪间,迷雾顿起,嘴角尚还淌着血的倾扇乍现于容忌面前。
她双手紧握着斩天剑锋利无比的剑身,尤为恳切地说道,“公子的家人,就由小女子替你守护吧。”
“让开。”
容忌眼眸猩红,他暴怒中的样子同心镜前丧失理智时的样子尤为相像,使得我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倾扇见状,下意识地瑟缩着双肩,但她并未就此退让。
“穷将帝陵中的物件藏至东南方位的猛虎洞中,你们速速前去,将那些染有灵气的物件带出便可。”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尤为不解地盯着倾扇,总觉得她和穷似有勾结,但又猜不准她的心思。
迷雾中,倾扇着急地将我和容忌往东南方位推去,“我是凰神凤主,也确实是为复仇而来。然,自林中我与公子琴箫和鸣之后,顿生好感,以致于公子对我下了孔雀胆,我还一心顾念着公子的安危。你们相信我,这回我当真没有诓骗你们。猛虎洞中,确实藏了大部分帝陵中的物件儿。你们若是去晚了,穷一旦命它手中的山魈喽啰将猛虎洞中物件儿付之一炬,当真再无回天之力。”
她倒是实诚,直截了当地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若是平时,我自是不愿承她这份情。但此事兹事体大,我亦不敢马虎对待,只得以水将迷雾中寸步难行的穷困于方寸之地,而后拽着容忌往倾扇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滚滚迷雾中,容忌忽而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柔声道,“慢点,小心动了胎气。”
“你就不担忧父王母后?”我纳闷地看着一脸沉静的容忌。
“担忧什么?倾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容忌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心中亦存了同容忌一模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不敢拿天帝天后的安危去赌罢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顿下脚步,仰头询问着容忌。
容忌低低说道,“六界尚未覆灭前,便有成百上千的仙娥用过这些雕虫小技。不出所料,待我们原路折返之际,她应当已成了穷的‘盘中餐’。”
听容忌这么一说,我只觉不寒而栗。
“穷凶猛可怖,倾扇当真愿意?你与她不过数面之缘,她犯得着为了设计你,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我仍觉此事太过荒唐了些。
委身一只凶兽,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弄不好,便会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容忌却笃定地说道,“虽然荒谬了些,不过确有无数仙娥曾以自损八千的做法设计于我。倾扇的最终目的应当是离间你我,这样一来她才有机会向你腹中孕灵下手。离间你我的第一步,势必是要取得我的信任。”
“.........”
想来,那些仙娥当真疯狂,为博得容忌青睐无所不用其极。
也难怪容忌对那些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毫无怜悯之意,见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看来,我之前总担忧你被其他女人蛊惑纯属瞎操心。你似乎比我还懂得那些小妖精蛊惑人的把戏。”我由衷地感慨道。
容忌突然正了脸色,单手扣着我的下巴,一双琥珀琉璃眼细细地打量着我,“歌儿,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我?”
“现在,当下,每时每刻。”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不。自你从第五关古战场出来之后,就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过我。我很抱歉让你在极乐门中平白无故地受了那么多的苦,也知你被心智全失的我吓得不清。数月来,我想方设法地为当初所造业孽赎罪,原以为你对我的抵触情绪会慢慢减轻,不成想,你心中对我的惧怕有增无减。”
我也没想到,容忌竟如此敏感。
方才,他在对阵穷之时,眼眸猩红,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样子,我确实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不过,我并不是在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我只是怕他被心魔所控,做出些伤害己身的事。
“怎么不说话了?”容忌声色寂冷,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你一句不信任,就将我对你的爱全部抹杀了。我若不爱,何必忍几个月的孕吐给你生孩子?我又不是打不过你,若不是因为心中有你,又怎么会担忧你再度走火入魔伤到自己?”我越说越气,但委实不愿因这些小事同他置气。
“你刚刚只是担忧我会走火入魔伤到自己?”容忌恍然大悟,声势渐弱。
“不想理你。你总说些混账话气我,还板着脸凶我。我明明也是个山大王啊,被你逼得连撒娇示弱这种技术活儿都学得七七八八。你都已经数万岁了,得了这么个足以当你孙女的小娇妻,难道不应该捧在手心里宠着么?”我一拳捶在容忌心口上,没舍得用力。
容忌握着我的拳头,好声好气地哄着,“是我犯浑,患得患失。”
事实上,极乐门中发生之事,我早就释怀了。
久久不得释怀之人,是容忌。
从极乐门出来之后,他便收敛着性子,任我怎么惹他,他都显出心平气和的样子,深怕吓着我。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压根儿就没怪过他。
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太过肉麻也太过矫情。
但见他患得患失的模样,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提了一嘴儿,“极乐门中,你被心魔所控身不由己,我当真没怪过你。从古战场走出之后,我甚至暗暗庆幸。庆幸心镜前那人,幸好是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为何之前不跟我说?”容忌怔怔地看向我,似是未料到我如此作想。
我小声嘀咕道,“还不是怕你太过得意。况且,这番话我并非第一次同你说,只不过上一次对你说的时候,你尚处于昏迷之中,没听见罢了。”
容忌如释重负,嘴角梨涡泛着醉人的波光,“我总怕你因为我的缘故,憎恨无辜至极的小小乖们。想来,是我多心了。”
“我哪里会憎恨她们?她们是我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轻抚着微微凸的腹部,头一次感受到小小乖们的示好,心中顿生点点暖意。
林间,突然间蹦出数只山魈。
它们手执三叉戟,在我们面前比手画脚,“火烧眉毛了,二位还在你侬我侬!”
“烦请山魈大哥带我们前去猛虎洞。”我忽而忆起凰神凤主可御百兽,降百鬼,遂客客气气地同眼前其貌不扬的山魈们抱拳致意。
“好说好说,既是凤主之令,我等定不敢怠慢。”
为首的山魈讪讪笑着,转眼间,就将我们带至猛虎洞口。
猛虎洞中,悉数堆砌着天帝天后用过的物件儿,大到镶红淬绿紫金壶,小到玲珑剔透玉扳指,应有尽有。
容忌半伏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将猛虎洞中的物件儿尽数兜在怀中。
我亦弯下腰,拾捡起遗落在脚边尤为陈旧的拨浪鼓,想必这是天后为容橼所做。
可不知怎的,我忽而忆起幻境密林中,祁汜手执拨浪鼓,双眸猩红的模样。
心中,突然间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容忌回眸,见我面色发青,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我有点担心祁汜。”
沉吟片刻,容忌将我轻拢入怀,“乖,他会没事的。”
“不好了!穷大哥发了狂,将花神折腾去了半条命。”
洞穴外,传来山魈惊慌失措的狼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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