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本来就陡峭,脚下踩着松散的碎石,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滑下去。
苏九年吃力的跟在后面,也不知踩到什么划了一下,重重的摔到地上,若不是秦三爷在后面拉了一把,只怕要跌下去。
尖锐的石头戳破衣服没入肉里,疼到腿部的神经都发麻。她皱着眉头,眼眶瞬间通红,深吸一口气后,便咬着牙站起来,才走一步,后背就是一身的冷汗。
秦江春顿了顿,“能走的了吗?”
苏九年不愿意成为一种拖累,轻轻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秦江春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转身半蹲在她身前,将宽阔的后背留出来,沉声说:“上来,我背着你走。”
“不用,我……”
“上来,没有时间了,我带你走。”秦江春又重复一遍,眼神往身后看去,注意有没有人追上来。
时间紧促得很,实在没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苏九年鼻尖泛酸,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直接趴在男人的背上,“谢三爷。”
男人的肩膀很是宽阔,苏九年趴在上面,能够嗅到他身上冷松的香气。山中小路本就陡峭,再背着一个人就更加艰难,若是只有秦三爷一个人,说不定很快就能离开。
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再这种关键的时候,丢下了也就丢下,她不会埋怨他分毫。毕竟在娘亲与苏安宴、苏静和于秦明尧的博弈中,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然后为奴为妾,开始自己噩梦的一生,她早就不会去埋怨。
可秦三爷不一样,他真的很好很好,在每次她快要绝望之际,都会伸出手,将她从沼泽之中拉出来,给了她新的希望。在秦三爷的身边,她会觉得自己会做饭,会治病,是一个被需要的人,是一个不会随时被放弃的人。
她渐渐红了眼眶,贪恋地将自己的脸靠在男人的背上,去汲取这点滴的温暖。
可现实不是用温暖就可以化解一切危难的,身后的人渐渐追了上来,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
苏九年抹了一下眼睛,声音异常冷静,“三爷,你放我下来吧,在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办法离开。”
“我说了会带你离开,就一定会。”长时间的疾走,秦江春的喘气声都明显起来,却始终没有将苏九年给放下。
他们对娘子山的地形不熟悉,很快就被逼到一处断崖,追过来的刺客将他们包围住,领头的那个对着秦江春抱拳,“侯爷,得罪了。”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松动的石子掉下去听不见一点响声,秦江春朝着悬崖底下看了几眼,将背上的小姑娘放下来,“苏义让你过来的吧,他现在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不过她和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放她走。”
“主子说,不留活口。”领头的声音很是刻板僵硬,咬字都不怎么清晰。
话音刚落,刺客便拿着刀往前又走了几步。
秦江春退无可退,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崖边生长着几株藤曼,藤曼足有孩童手臂般粗细,他思忖着是否能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面对他们的淬了寒气的刀锋,要是跳下去借助藤蔓缓和一下冲力,说不定能够得到一线生机。
他用眼神冲苏九年示意,见她很快领会到自己的意思,问了一声,“怕吗?”
小姑娘红着眼眶,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里面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不怕。”
“抱紧我。”苏九年只听见这么一句,连忙上前一步,抱紧男人的身腰,然后被带着往后面走了几步,身子忽然失重,急速坠落,她不自觉地又将男人抱紧了几分。
秦江春的估算有些失误,藤曼承受不了多少的重量,一把就被扯了下来。他心里一紧,刚想要找一个借力的地方,整个人便砸向山底生长的树下,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不忘将怀中的小姑娘的护住。
--
苏九年醒来的时候,觉得胳膊和手心火烧火燎地疼着,动弹不得,只好打量起自己周围来。她像是住在一个农家屋舍,屋子的拐角处还放着不少的农具,却很是整齐。显然这个房间是刚被整理出来,临时给她住的。
她的印象还留在崖边的那一跃,猜想这是被别人救了,忍着痛往起爬,往门边走去,差点与要进来的妇人撞个正着。
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材略微发福,因为长期的劳作,皮肤有些粗糙。见到她醒了之后,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热情地说:“你醒了啊。”
她说话时,有浓重的口音,苏九年连蒙带猜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点了点头,“是您救了我吗?”
“是我家男人,他刚好去山上打柴,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在水边,看你还剩一口气,便带你回来了。”
只有她一个人吗?苏九年心里一紧,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里藏着紧张,声音都在发颤,“就我一个人吗?您可还曾见过一个男子,个子很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长得很好看。”
“他是你的相公吗?”妇人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笑了出来,“不要担心了,他也被救起来了。先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让他睡在虎子的屋子。”
她为了能够让苏九年听清楚自己的话,可以放慢了语速,“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九年慌乱地点点头,没看见男人完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就跟着妇人的后面,往另一个屋子里走。
她看见秦江春的第一眼,就知道男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的肤色本就偏白,原本是莹润带着活气,现在则是成了一种惨白,连呼吸都便浅慢,似乎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一般。
她眼眶一红,险些要哭出来。
妇人见到她这样,安慰着:“你也别难过,我男人之前替你相公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左腿的骨头像是裂了,身上有几处伤口,失血过多才昏迷过去。好歹命是保住了,也是你们的福气。你可千万别哭啊,哭了这福气就跑完了。”
她赶忙递过去一个帕子,让苏九年擦擦眼泪,又安慰着:“我们村子小,没什么好的大夫,只能暂时给他包扎了伤口。不过今天我男人去镇上抓药去了,等会你相公喝了之后,就会好起来,你别难受了。”
“您救了我们,我们已经不知道怎样感激才好。”苏九年就要跪下来。
妇人一把拉住她,连忙摇头说,“这就是顺手的事情,就算是换一个人也会这么做,你快起来。唉,真的不要这样,快起来,起来。”
她知道面前的小姑娘过意不去,怕苏九年继续尴尬,匆匆往外面走,“我锅里还温着一些粥,我去端一些给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也饿了吧。”
苏九年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的话,听起来都是虚的,只好把这个恩情记在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报答。
妇人端来一碗粥,粥上配着几勺咸菜和几片腌制的肉片,苏九年一边吃着,一边同妇人聊天
她这才知道妇人的夫家姓戚,两个人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小名叫虎子,全家以打猎种地为生。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月形村,因村里有一汪酷似弯月的湖而得名,离扬州城还有三四日的脚程。
“你们小两口是得罪人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戚大嫂好奇的问着。
苏九年原本想否认她和秦三爷之间的关系,但是事情牵扯太多,本就不好解释给外人听。她留了一个心眼,将两口子的身份承认下来,说他们是乡绅的儿子媳妇,因为家产的缘故和兄弟间闹得不愉快,所以被人给害了。
戚大嫂信了这一番说辞,直觉得苏九年他们可怜,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同情,“你们安心在这里住着。”
这样倒是叫苏九年不好意思起来。
她们说着话,不一会戚大嫂便要出去忙着做饭。苏九年如今就住在他们家,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替秦三爷检查一遍身体后,才跟着出去帮忙。
中午她才见到这个家里的另两个人——戚大哥和虎子。
戚大哥约有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看着像是不爱说话的,不过一双眼睛极为锐利,让人难以亲近。
虎子应了他的名字,有些虎头虎脑的,性子倒是随了戚大嫂,爱说也爱笑。见她醒了,连忙凑过来,“姐姐,你终于醒了呀,今天我和我爹还去镇上给你们买药了哩。”
说着,他就将戚大哥手里的药包拿过来,递到苏九年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苏九年生活的环境中,很少遇到这样热情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只好抿唇笑着道谢,“那就谢谢你了。”
虎子的表情一下子忸怩起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这没什么。”
说完她就直接躲到戚大哥的身后。
虎子是一个相当可爱的男孩,也爱缠着苏九年。戚大嫂在私底下偷偷和苏九年说,这小子喜欢亲近长得好看的人,一早就说要和她玩。
苏九年听了之后哭笑不得,在戚大哥和戚大嫂要出去做农活的时候,帮着看虎子练字。
她本身是不会识字,只好拿着虎子写的字比照着书本上的,一点点核对,几次下来,她也生出出了要识字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像三爷那样有学问,可也不想像这样一个字不认识,连三爷问起药方的药材时,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有人愿意陪着写字,虎子也高兴得很,整日和苏九年念叨着书本,倒是叫戚大嫂看见之后笑弯了眼睛。
秦江春一直昏迷着,难免让苏九年心急起来,练字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手上失了力道,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姐姐羞羞,写的字还没有我好。”虎子笑话着。
苏九年也不气恼,“我学字的日子比你短,不如你也是正常的。你得多学些字,日后和三……那位哥哥一样,做一个有学问的人。”
“姐姐喜欢有学问的人吗?”虎子眨着眼睛。
“嗯。”
苏九年应完声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就听见虎子又问了:“那姐姐喜欢哥哥吗?”
她顿时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怎么会呢?”
他可是三爷,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她觉得自己的喜欢在他的面前都是廉价的。他日后的夫人,应当是出身名门,有良好的教养和气度,能落落大方帮助三爷处理事情。而不是像她这样卑微,连活着都是要非常努力才能办到。
“为什么不会?你不是说哥哥有学问,你又喜欢有学问的人?”
苏九年语塞,她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只能费力解释,“我对他是一种仰慕,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虎子又追着问:“怎么不一样?”
“……”苏九年头一次觉得他很烦人,自己也是吃了没学问的亏,解释不清楚,最后搪塞着:“好了好了,是喜欢,我喜欢哥哥的。”
她刚好转头,视线和秦江春的撞了个正着,脑子一懵,反应过来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窘迫,窘迫到手脚不知道摆放在哪里才算好。
刚刚的那些话三爷都听见了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