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让江抚等人先回房,眉眼间的忧愁却并没有少几分。
刚踏出房间没几步,花瓶摔碎的声音便传来,夹杂着两人争吵的声音。
众人一惊,江抚咬了咬唇,心里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若是可以避免莲花坞以后的灾祸,逼不得已的时候,与温氏联姻她愿意接受。
江抚的眼里忽然少了几分涟漪,像是干涸的河床,一片死寂。她哪里是什么修得仙法的奇才。
不过是个不祥之人。
她望了眼一旁忍不住想开口训斥她的江澄,以及极力阻拦的阿姐,心忽然沉到了底,原来几年后温暖的亲情也不一定会来到自己身边。
“抱歉,我先回房。”话落,便是随着雾气而消失的身影。
“阿……阿抚。”江厌离忍不住唤了声,见雾气已散,有些难过地拍了下江澄。
江澄也收起凶狠的眼神,内心有点自责。
藏在暗处的薛洋有些怔愣地吐掉嘴里的草,他是在天之骄子般的江抚眼里看到了无力和受伤吗?
那样的神情,她也会有吗?其实儿时,他就看出来她的冷漠只是为了掩盖孤独。那时的江抚也常常露出这种神情。所以薛洋明白她渴望温暖,他同样渴望。
于是在两人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成为了彼此的光,哪怕性格截然不同。
江抚来到城南,原先就被花朵所包裹的田野,这些年来更是生长的茂盛,应该是有人在好好打理。
想起儿时,她在隐藏的秘境里生不如死时,也是这些花儿让她有了生的希望。
毕竟是幻境与现实连接的桥梁。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这些年的虚名,源于那次意外踏入幻境的机缘。再者,又是这几年来独自一人的修炼。她记得那个人的叮嘱,十五岁之前要少之又少的面见世人。
但她还是食言了,和薛洋日夜相伴了足足一年有余。那段时间,她为了给他疗伤,耗费了不少灵力,同时也开始出现了心魔。
那一年多,她其实生不如死。但是看到薛洋的笑容,仿佛又像看到希望。
薛洋离开以后,阁楼重归寂静。
心魔却没离开,她也更孤独了。
有些多嘴的下人在背后骂她怪物,心魔骂她废物。一开始江抚是不相信的,她功法进步神速,怎么可能是废物。
但是当她因为与母亲待了一周后,身体痛苦不堪,她才明白她真是个怪物,也是个连亲情都触碰不了的废物。
那时救起伤痕累累的薛洋,其实江抚也存了好些心思。哪怕知道他有目的,还是想要他能陪着自己。
像正常的孩童有朋友一样。
哪怕身体整日承受着百倍痛苦。
但,薛洋还是离开了。她也没再找过父亲和母亲。
细嗅着花儿的芳香,江抚的心由烦躁渐渐变得平静。她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根玉簪。
质地光滑通透,翠玉还泛着光亮。
江抚有些欢喜地笑了笑,她将簪子插入束起的头发中,心想自己同薛洋也算朋友吧。
不管是以为,还是现在来说。
“不愧是惊艳仙门百家的江抚啊。”背后传来个调笑的男声,“就连我送的普普通通的玉簪也能戴的仙气飘飘。”
江抚收起笑意,转过身又恢复成不近人情的样子,淡淡地回了句,“谬赞了,不过是凡人之资。”
看清楚来人后,她又忍不住有些惊喜,“薛洋,是你?”
薛洋送完玉簪后,还是放心不下,专门地藏在暗处,看她情绪不对劲就跟了出来。她果真心神不定,连有人跟踪都未曾发现。
“喏。”薛洋递过去瓶酒,语气佯装温柔,实则带着几分恶劣,“心情不好的时候闷几口酒,一下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逍遥似神仙。”
大晚上同几年未见的男人喝酒,实在是江抚做不出来的事。
不过她最近知道的事情太多,江抚确实需要发泄一下自己的烦躁,于是接过了酒。
更何况,那个人是薛洋。江抚有种直觉,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她相信薛洋。
这么多年,那种情愫早就潜滋暗长,疯狂地生根发芽在了她的心里。
入口,是荷叶的清香啊。
江抚迷迷蒙蒙地想起了那不时泛起涟漪的莲花坞的湖水,是那样清澈啊。
她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想起莲花坞欣欣向荣的场景,百姓的欢声笑语。
以及最后所有人都被笼罩在灰暗的场景。
他们嘶吼着,哭泣着,无力着,彷徨着,拼命地抓住转瞬即逝的生命。
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薛洋没想到她会这么顺利地接过去,愣了会回神看见眼前的少女脸颊已经泛起红色,眼眶也红红的。
她醉了。
薛洋忍不住暗骂了声,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野了,多年不见比之前厉害不少。
江抚一口接着一口地闷着酒,一言不发,她忽然拉着薛洋坐下来,看着天上熠熠生辉的星辰。
语调变得温柔许多,像是浸满了柔和的春江水徐徐流淌到薛洋的耳边。
“我有时候看见星星都羡慕。”
“它们不用为世俗而烦心。”
“你也会为世俗烦心吗?”薛洋沉默了会,意味不明地问道。
他是羡慕她的,羡慕她受众人欢喜,在术法上独树一帜,颇有造诣。不像他一样,是个名义上的兰陵金氏举足轻重的客卿。
无论在什么方面,江抚都是极好的。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会的。”江抚撕下自己淡然的假面,露出悲凄的神情,嘶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抓不住时间的美好,只能装作万事顺遂。”
薛洋听了这话,忽而低了低头,认真地看着少女精致的面孔,他忽然想问,“那份美好包括我吗?”
她真的醉了。
原先整整齐齐的头发早就飘散在肩后,没有白色绸带的束缚,就连原先晶莹剔透的玉簪也不见了。
江抚有些慵懒地笑起来,连凌乱的发丝都带着分媚意,极其的勾人。
她站起来,忽然退后几步,踮起轻盈的脚尖,窈窕的身姿缓缓舞动,伴随着摆动的衣袖,成为薛洋眼里的风景。
寂静的田野好像只剩下他们俩的存在,连花的芬香也不再流动,连空气都为之滞住。
江抚在跳,薛洋在看。
江抚看着薛洋的眼眸,忍不住喃喃道,“真好看啊。”像是耿耿的星河,像是轻柔的秋水,又像是扰人的春风。
她忍不住走近薛洋,轻轻踮起脚,覆上那片薄唇,冰冰凉凉,甜甜软软的,真好吃。
薛洋的脸罕见地没有笑容,愣了足足半刻,红的不成样子,还结结巴巴地想推开江抚。
“干,干什么。江抚,你给我冷静点,清醒下!再乱亲我就杀了你。”
薛洋嘴上和江抚较劲,可是后者早就醉的像滩烂泥,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说的话。
心里忽然有了些奇异的感觉,和很久之前的感觉重合了,像是林间的小鹿在横冲直撞。
“不嘛。”江抚如同小猫钻进了薛洋的怀里,梦呓般的轻语道,“薛洋,薛洋,别离开我好不好?”
“你别像他们一样,在背后骂我怪物。我很乖的,不是怪物也不是废物。”
薛洋听见她的话,眼底幽深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暗谭。江家有些家仆真是找死。
“好,我不离开你。”
“嗯……唤我阿抚好不好,阿爹说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只是已经有几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江抚委屈地红了眼眶,泪水和不要钱一样掉。
薛洋点点头,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好,阿抚。”
一声阿抚,一世阿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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