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很烦恼,超级无敌究极烦恼。
大人好笑地说:“六岁的小朋友怎么会烦恼呢?”
六岁的小朋友当然会烦恼!
妞妞的姥爷一年前中风了。中风这个词呢,妞妞是从妈妈嘴里听过来的。她曾经以为叫这类的什么风的都是打麻将,姥姥最喜欢打麻将,她每次打出一张牌都会眉飞色舞地大声喊出来。
“东风!北风!一筒!”这样。
不过中风显然和打麻将没有关系,因为姥姥不喜欢姥爷中风。
姥爷中风后,有半边的身子不能动了,所以姥姥每天都要很辛苦地照顾姥爷。
每晚的饭点过后,姥姥以前的牌友会路过他们家门口,去巷子口的大树下打麻将。那时候,妞妞就会发现姥姥的眼中流露出羡慕。
羡慕,妞妞是知道的。就好像是她蛀牙时妈妈不让她吃糖,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妈妈把自己的糖全部吃掉那样。
话说回来,妞妞的烦恼,不是为了姥爷的中风。
姥爷的中风,有什么值得她烦恼的呢?姥爷天天吃好喝好,想赖床就赖床,不用像她一样要早起去上学。而且他还有姥姥陪着,他从前就很嫉妒姥姥跟别人打麻将,时常抱怨她在他身边呆着的时间太少呢。
但妞妞的烦恼啊,和姥爷的中风,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因为姥爷需要姥姥,姥姥全权负责他的饮食起居,还要帮着他努力复健……她就不能抽出时间陪妞妞出门玩了。
那妞妞就只能找邻居家的阿鑫玩。
阿鑫小她一岁,在上中班,妞妞以前是不屑跟他一起玩的。
阿鑫很喜欢哭,妞妞给他梳辫子,他哭,妞妞给他涂指甲,他哭。用大人的话说,妞妞觉得阿鑫很不成熟。
他都五岁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呢?
姥爷的中风一直没有好,妞妞每天好无聊,只好一直跟阿鑫玩。
就这样玩着玩着,最近妞妞突然发现,阿鑫哭起来的样子变得不讨厌了。
她习惯了他小鸭子一样,嘎嘎嘎的突然响起的尖锐哭声。所以现在他哭的时候,她可以泰然自若地盯着他的哭脸看。
看着看着,妞妞发现阿鑫的睫毛好长哦,浸了水以后看上去根根分明,亮晶晶的。
他哭得太用力,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像很粉的小苹果,咬下去一口会甜沙沙的那种。
妞妞这样想着,就咬了……不对,是亲了他一口。
然后妞妞的烦恼就来了。
阿鑫的哭声猝地止住,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呆愣三秒后,他脸蛋的红色扩散到了耳根。
妞妞舔了舔嘴,没有甜味。
“我要跟妞妞结婚了!”阿鑫捂着脸,晴天霹雳地说。
这就很严重了。妈妈嫁给了爸爸,姥姥嫁给了姥爷,妞妞意思是……她只能跟一个人结婚。
她本来是在豪豪和小壮之中考虑结婚对象,他们俩都是她在幼儿园认识的。
豪豪踢足球踢得很好,拥有阳光的笑容,小孩们都说他是他们幼儿园最帅的男孩。同桌小壮,他会把自己的下午茶分她一半,会帮她绑鞋带;如果嫁给他,她每天都能瞒着妈妈,多吃到半块饼干。
如今多了个阿鑫。
老实说,他脸上的红苹果,还挺可爱的。
妞妞好为难,长大以后到底要跟谁结婚,因为三个人她全部喜欢!
愁啊,愁眉不展啊。
去幼儿园,妞妞没法心安理得地拿走小壮的饼干;到操场,妞妞没法回应豪豪的阳光笑容;放学回家,她更不敢去阿鑫家玩了。
阿鑫那句“结婚”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如果接受一个人的好意,却跟另一个人结婚,那她不就成了坏女人吗。
坏女人电视剧里有演。坏女人身边的男人会遇到好女人,然后坏女人就会被抛弃,抛弃以后生活很不如意,不如意的生活让她开始做坏事,做了坏事她被警察抓起来。
如果妞妞被抓起来,妈妈不会给她买汉堡包吃,姥姥做的红烧肉她也吃不到了。
妞妞不想做坏女人!
半夜,姥姥给姥爷倒完尿盆从厕所出来,看见自己六岁的小孙女坐在没开灯的饭厅里叹气。
“妞妞?”姥姥一头雾水地盯着披散着头发的妞妞:“晚饭没吃饱?”
妞妞在心中沉痛地摇头:不,她早已有了更深层次的烦恼。
姥姥试探地问:“我跟你煮点面条?鸡肉蘑菇汤底的?”
“要加蛋!” 她铿锵有力地答。
滋溜滋溜,吞咽着鲜美的鸡汤,妞妞决定跟她最爱的姥姥谈论她的烦恼。
“姥姥,你为什么嫁给姥爷?”
三个男孩各有各的优点,但如果是结婚这么严肃的事情,哪点才是最关键的呢?
妞妞以为姥姥会给她一个词,像是她问妈妈同样问题的时候,妈妈回答她的“老实”——她妈妈就喜欢她爸爸憨厚可爱的性格。
不想,姥姥不假思索地,给妞妞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为了让何玉后悔。”她说。
妞妞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哈哈,什么意思……”不知道想到什么,姥姥捂着嘴,自个儿笑了起来:“说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哦。”
“我要听。”
“那你上床睡觉,我到你房间跟你讲。”
一老一小悄摸摸地前后进了房间。
打开床头灯,姥姥温暖的手掖了掖妞妞的被角。
昏黄的暖光下,她的表情也好像忽然变得跟平时很不一样。姥姥的神情看上去,特别的柔软。软得像是寒冷的冬天里,有白色的大大的羊毛毯子盖到了身上。
妞妞在这样的暖和中,听到姥姥用轻轻的声音说。
“我和何玉认识的时候,比你还小,那年我五岁。”
妞妞惊讶:“姥姥也有五岁的时候吗?”
“有的,”姥姥笑道:“小傻瓜,每个人都有小时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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