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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的山林,寒风习习,驱走了夏的酷热,黎经时骑在马上,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黎韶熙带着弟妹坐马车,不让他们去吵父亲。
“还能想什么啊!自然是想咱们娘了!”黎令熙啧了一声,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他的那些心腹被他留在南城,黎浅浅交代分舵主,让他派人陪他们。
黎令熙没人管束,自由自在了好些年,初初回来,父亲也不管着他,言词间还颇有歉意,让他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印象中,父亲对他们兄弟可一直都是严厉管束的。
突然这么客气,让他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心里颇不是滋味。
黎韶熙可不像父亲,才不惯着他,该管的该讲的,全都来,反倒是黎茗熙会劝着黎韶熙悠着点,别把黎令熙给管着太紧。
黎浅浅对前事完全不知,当然,这是因为他被卖掉时,她还没出生呢!所以对待他这位三哥,倒是如对大哥二哥那样,没有区别待遇。
这让黎令熙反倒暗松口气。
这会儿,他在车里喝酒,大哥黎韶熙就盯了他一句,别喝成酒鬼,二哥茗熙则叫他少喝些。
小妹浅浅则是,“你那壸酒有什么好喝的,不够醇,不够烈吧?”她盯着他那酒壸有几天了吧?
“你有够醇够烈的酒?”
“是有,不过在水澜城,回头去看温泉客栈的时候,我请三哥好好喝一回。”
“行啊!”黎令熙笑,把酒壸收起来,指着外头问,“快到了没?”
驾车的车夫忙回道,“快到了,就快到了。”
黎令熙愣了下,问黎浅浅,“你这车夫的耳力不错啊!”
“呵呵。”车夫是刘易扮的,他大概忘了多听少言的交代了。
春江她们坐在后头的马车,刘二则先行一步,去打点一切了。
叶妈妈有点伤风,还有点发热,春寿侍候她喝了热茶,让她睡下,才对春江道,“教主拜祭过她娘之后,还要再回南城?”
“应该吧!”春江检查了下叶妈妈盖着的被褥,然后才对春寿道,“到底是黎将军的兄长,将军离家多年,难得有此机会,能跟兄长们团聚,自是要把握机会多聚聚的。”
春寿嘟着嘴,“他们对教主不好,将军为什么要对他们好。”
“你那只眼睛看到他们对教主不好了?”春江问。
“两只眼睛。”春寿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太太两只眼睛就差没瞪出火来了,明明是她女儿不对,凭什么怪我们教主啊!看教主过得好,她又替她女儿不平来了,有什么好不平的?”
春江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那过去的事了,还记得这么牢干么?记得那么清楚,是能多你一块肉不成?”
“我就是看不惯大太太那副德性。”
“看不惯就看不惯,可别在面上露出来,也别说出来,免得给教主惹事。”
“知道了。”
车队在林间不知行进了多久,日头越来越高,春寿拉着春江还是绕着大太太打转。
黎浅浅倒不在乎这些,大太太就算为她女儿再不平,又能怎样?逼着自己把教主之位让出来给她女儿不成?
大太太之所以会那么生气,不就是因为,就算她再生气,再想让她女儿取代黎浅浅,都不可能成真,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的吗?
春江觉得教主不理会大太太是对的,春寿则依然认为大太太很讨厌,不理归不理,还得给教训才行。
“其实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给她女儿找个如意郎君就解决了。”叶妈妈不知何时醒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春江和春寿闻言一喜,春江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额头有点凉还有些汗,春寿忙拿了帕子沾了热水帮她擦拭,春江则扶她坐起,倒了热茶给她。
“大太太之所以看教主越看越不喜,不就是因为她女儿年纪老大,婚事没着落的缘故吗?”
“可是现在在孝期,就算相中了人,对方肯不肯等三年,等她出孝呢?”
“这些都好办,问题是,大太太想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丈夫,要如她的意,才叫如意郎君。”春寿嘟嘴咕哝着。
叶妈妈笑,“你们啊!全都胡涂了,大太太再怎么心疼女儿,可她还有两个儿子要操心哪!大的体弱多病,虽有孙子,可到底跟她差一层,小的还这么小,有个不小心,可能得场风寒就去了的也不是没有。”
春江会意,“所以这段时间,让她把心思多放些在儿子们身上就是。”
“是啊!她要早放心思在女儿身上,也不会让她拖到现在还没嫁。”春江嗤笑,大太太那人,没看到女儿时,把心思全放在两个儿子身上,等到女儿到跟前了,才想起她的亲事没着落,为女儿婚事着急起来时,才想到前事,然后就把事儿全怪在她们家教主身上了。
“之前黎净净的婚事是不好处理,等上三年,怕就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叶妈妈捧着热茶慢慢喝,春江立刻就想明白了,温泉客栈就要开张,三年后,黎大老爷的身价肯定不可同日而语,他家女儿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婚事当然也就不必愁。
“就是这三年里,得时不时看大太太的脸色。”
“有大老爷压着,她敢给咱们教主脸色瞧吗?”
好像有点道理啊!春寿摸着下巴颌首。
岭南村很快就到了,黎家小院早就打扫干净,刘二带着人在院门前相迎,黎经时上次回来,就跟严家人见过面了,这回再见,身份又高了许多,严树德一家很是恭敬的跪在地上相迎。
黎经时让他们起,严树德这才危颤颤的起身,几年不见,他看起来已有老态,严方氏则比当年胖了许多,不过看起来像是虚胖,这才动了一下,就已汗涔涔,她是由媳妇扶着站起来的。
严仑峰和妹妹一家低着头,站在老父身后,严仑月已经显怀,由丈夫扶着,她的眼在车队里巡索着,黎浅浅跟在三个哥哥身后,看到严仑月时,她有些惊讶,那个小姐姐原来已经嫁人了啊!还怀孕了。
“月月。”黎浅浅径自走过去,春江让春寿赶紧跟过去,自己则扶着叶妈妈,叶妈妈拍拍她的手,“你快过去侍候教主,我这儿有杨柳就行了。”
春江到底不放心春寿,让杨柳接手后,就赶紧跟上去。
黎浅浅走到严仑月面前,高兴的笑开了脸,“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都已经嫁人了。”
“是啊!”严仑月笑,眼前的女孩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不过到底是长大了,个头高了,脸也长开了,更加秀丽了,她看向黎浅浅身边的两个侍女,春兰秋菊各擅春秋,比之自己可高上不止一层。
“她们是你师父给你的侍女?”
“嗯,她们都会武功,不过照顾起人来,还是比不上月月。”这个倒是大实话,春江她们之前是鸽卫,如何侍候人还是到了黎浅浅身边,叶妈妈慢慢教的。
严仑月那会儿才多大啊!就把黎浅浅照顾得很好。
她婆家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早早就相中她做儿媳妇的。
黎经时他们已经先进屋去了,黎浅浅由严仑月陪着去了房间,杨柳扶着叶妈妈过来,黎浅浅上前摸了她的额头,“妈妈总算是退烧了。”
“是啊!”叶妈妈叹息,“有劳教主操心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妈妈平日照看我们,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就别太操心了,好生歇着吧!”黎浅浅让杨柳好好照顾叶妈妈,杨柳脆声应下,七儿她们领着仆妇把箱笼搬进来。
严仑月都看傻了,她没想到黎浅浅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侍候着。
春江怕她被人冲撞了,忙领她一旁坐下,严仑月拉着她问,“小姐身边要这么多人侍候啊?”
“是啊!其实这还算少了,京里的大家小姐身边,光大丫鬟两个,也有四个的,二等丫鬟四个,也有六个或八个的,只是我们家教主不喜欢太多人围着。”
严仑月点头,她之前听丈夫说起过,城里的大家小姐身边侍候的人不少,倒没想到,原来她们家小姐也是大家小姐呢!不过,这丫鬟怎不称呼小姐,而称呼小姐为教主?
春江见她问了,便笑着回答她,严仑月这时才晓得,原来她的小姐已经成了教主。“那四海商队和货栈,也是小姐的主意?”
“是啊!”春江笑吟吟的回答她,不过心里也有了疑惑,她知道四海商队和货栈的事,怎么会不知自家小姐就是瑞瑶教教主呢?
严仑月听她问了,抚着肚子苦笑,“我娘对我家成了佃户一事耿耿于怀,在她面前,我们是不提小姐的事的,我爹和我哥他们应该都知道小姐就是教主的事,只是不好在我娘面前说。”
所以她知道四海商队和货栈,给邻里乡亲制造了多少商机,却不晓得,黎浅浅就是提出这主意的瑞瑶教教主。
“你娘……”
“她生下我弟弟之后,就病了好一阵子,后来好不容易调养好了,前年我弟溺水死了,她受不住打击,便又病了。”
严仑月叹气,春江安抚她几句,正好严仑月的丈夫来找,她就跟着他回去了。
隔天一早,一家子去小院里的祠堂,给长孙氏上香,顺便告诉她,黎经时父子封爵,黎令熙找回来了,还有黎浅浅要和凤公子结亲,喔,对了,还有黎老太太过世了。
上过香之后,黎经时把儿女们赶出去,自己拎着酒关在祠堂里,对着长孙氏的牌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转天又去给长孙氏和黎顺熙扫墓,黎顺熙去的时候还小,小小的墓依偎在长孙氏的墓旁,黎浅浅见了鼻头一酸,泪水就掉了下来,长孙氏墓的另一侧,还有一座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黎经时姨娘的坟。
以前应该是没有这座坟,而是黎经时他们上次回来后才修的新坟,大概是他们上次回来,才给她这位亲祖母修的坟吧?
这样也好,有她老人家坐镇,照看着她娘和四哥,她娘和四哥肯定乐意孝敬她。
不知亡者的世界是否如生者的想象这般,但这样的想法,多少安抚了生者的心灵。
黎经时这次没再把儿女赶开,他在亲娘、妻子和小儿子的墓旁,都坐了很久,黎浅浅兄妹几个也不例外,黎韶熙和黎浅浅在长孙氏墓旁坐了最久,他们都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就不知长孙氏地下若知,会不会恼他们占了自己儿女的身子。
当晚黎浅浅睡得不是很安稳,直到天蒙蒙亮方才翻了身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只觉头重重的,看来是病了,叶妈妈很是自责,认为是自己传给她的,黎浅浅发了高烧,幸好手边有蓝海炼的药,给她服下后,烧是没再升高,就是维持低烧,人却是没醒,可把黎经时父子吓坏了。
黎韶熙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她醒过来。
她醒来时正好是半夜,春江她们本来还守在一旁,万一教主醒了,怕大少将军不会侍候人,她们好接手。
黎韶熙却是直接赶人,开什么玩笑,他不会照顾人?自打他们爸妈过世之后,兄妹两相依为命,就是他照顾妹妹长大的,这个笨蛋连来大姨妈还是他教的,他不会照顾人?
黎浅浅一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打盹的大哥,一时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软软的像猫似的叫了声哥。
黎韶熙立刻睁眼,“醒了?”
“嗯。”黎浅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黎韶熙伸手探她的额头,总算没发烧了,不过一退烧,生理需求就来了。
他先用披风把黎浅浅裹起来,然后抱她去净房,等她解决生理需求了,才把人抱回床上。
“感觉怎样?”倒了杯热水给她,看着她喝下后才问。
“我梦到老爸老妈,和老头了。”黎浅浅靠在枕头上,软绵绵的回道。
黎韶熙暗骂一声,“你怎会梦到他们?还有梦到谁?”
“老头很生气,不是气我们,是气二叔他们,车里的炸药是他们让人放的。”黎浅浅一口气说完后,感觉有点喘,停下来喘气。
黎韶熙轻笑,“你啊!在梦里叫他老头,他没生气?”
“没。”虽是低烧,但仍然很耗体力,现在虽然醒了,整个人却是虚得很,黎韶熙从腰带上的荷包里掏出个小药瓶,从里头倒了颗药丸,放到热水里化开,“给。”
黎浅浅闻那药香,认出是参荣丸,便一气喝完,“谁给你的啊?”
“春江,她怕你醒的时候,她不在旁边侍候,又怕你有什么事不敢跟我说,就给我这瓶药,交代我你一醒就给你服下。”
黎浅浅讪笑,春江大概是想,她和兄长几个都不怎么亲,要是醒了,想要去更衣,偏偏守在这儿的是她大哥,不好意思说怎么办?
却没想到,她前世就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就连大姨妈来了,要喝黑糖姜茶,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不过,她要是问起,你还是说我给你服了药丸,你自己去更衣的,免得麻烦。”黎韶熙交代道。
黎浅浅服过药,有些力气了,点点头后又睡着了。
黎韶熙帮她盖好被子,走到外间的榻上睡下,总算是醒了,烧也退了,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至于她梦的那些,那都已是前世的事情了,还去想它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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