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声音,柯采依嘴角立马耷拉下来,真是阴魂不散。
赵三娘健硕的身体往堂屋门口一站,室内的光线都暗淡了不少,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娃娃,嘴里不住地啃着右手大拇指。
柯采依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赵三娘,淡淡地开口:“三婶这次来,又有何贵干?”
“我来串门啊,看看你们姐弟三个。”赵三娘的口气格外的亲切,她走到桌边,扫视了一遍,眼睛亮了,“哎呦呦,这恁大的一盆肉,采依丫头你如今可是阔了,昨儿买了那么多粮食,现在又吃得这样好,是在哪里发的财,让三婶也跟着沾沾光呗。”
“这是别人送的兔子,不是我买的。”赵三娘一来,柯采依就放下了筷子,对着她再美味的东西也吃不下去。
“兔子!好香,我要吃兔子肉,娘,我要吃肉。”男娃一看到肉,抓着赵三娘的衣角,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他娘本来说带他来有糖吃,现在看到这兔肉更想吃了,他还从未闻到过这么香的肉呢。
“好好好,阳哥儿不闹啊,娘抱你上去吃。”赵三娘旁若无人,将柯均阳抱上长凳。他直接踩在凳子上,手立刻伸向了那盆冷吃兔。
柯采依眼疾手快地将兔肉往旁边一挪,柯均书立即像护食儿的老母鸡,将兔肉护在怀里。柯均阳碰了个空,小嘴一瘪,放声哭闹起来。
赵三娘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阳哥儿是你堂弟,吃点肉都不行了?”
柯采依挑眉道:“到别人家做客,未经主人同意就上桌拿东西吃,这就是三婶教出来的规矩?”
“什么做客不做客的,他是你堂弟,是柯家的香火苗,别说吃点肉了,就是把这盆都端走,你做姐姐的也得让。”
柯采依暗觉好笑,反问她:“那照三婶的意思,书哥儿也是柯家的香火,他是不是也可以上你家吃你的米、穿你的衣了?”
赵三娘脱出而出:“做你的白日梦。”
说完她才明白被柯采依的话饶了进去,面子顿觉有点挂不住,眼神仍像刀子一样射向柯采依。
“三婶,咱把话搁这撂明白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哪来的钱买粮食吗?很简单,我就是凑巧在山里采到了些药材,换了点钱。那钱买了点粮食全花完了,这兔子也是别人给的,所以你不用再惦记我家有什么了。你要想赚这个钱,也可以上山去采啊,没人拦着你。”
柯采依不想再和赵三娘纠缠此事,山中有药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全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采到而已。
赵三娘的确是打着这个算盘,如今三言两语被她点破,又羞又臊。不过要她服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正想回嘴,却听见柯均阳“哇”的一声又哭了。
原来他见娘只顾着和柯采依说话,却不给他肉吃,自个儿下了桌跑到柯均书身边,踮起脚伸手想抓兔肉吃。
柯均书自然不依,毫不犹豫地伸手“啪”地打下了柯均阳的手背,这才惹得他哭闹起来。
赵三娘见宝贝儿子受了气,怒火中烧,冲过去就想往柯均书脑袋上打下去。
柯采依瞬间起身抓住她的手腕,神色凌厉道:“你敢。”
赵三娘从小做惯了农活,本身又比一般妇人健壮一些,可是被柯采依抓住手腕,她却丝毫动弹不得,心下大骇。
“你带着儿子到我家来又哭又闹,现在还想打人?我跟你说过了,现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惦记谁家,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带着你儿子走人。”柯采依说完将赵三娘的手用力甩开。
赵三娘刚刚无法挣脱,现在被她一甩,登时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赵三娘半是气极,半是心虚,万万没想到此番来半点好处没捞到,还被了教训一番。
她啐了一口,拉着柯均阳就往外走:“呸,丧门星,求我我还不来呢。”
“娘,你不是说有糖吃吗?我要吃糖,要吃肉啊。”
赵三娘气急败坏道:“吃什么吃,丧门星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回家去。”
柯采依在屋内还能听见柯均阳一路哭嚎的声音。她当然知道赵三娘不可能就此罢休,但她也不是被吓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啰。
且说赵三娘受了一肚子气,脚步飞快地到了家,一进门就看到柯义业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抽着烟袋。
柯义业缓缓吐出一口烟:“这大中午的,你不在家做饭,干什么去了?”
赵三娘没好气道:“看你那倒霉侄女去了。”
柯义业在田里忙碌了一上午,回到家就等着口热饭吃,却发现自己婆子不在家,还以为她上哪家闲去了,没想到她去的竟是二哥家。他将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磕,疑惑道:“采依?你找她干啥,你不是一向不待见她的?”
赵三娘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刚刚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吓到了,只能恨恨道:“你二哥一家果然都是扫把星,讨债鬼。”
柯义业不满道:“你嘀嘀咕咕说啥,没事就赶紧去做饭,都什么时辰了,我吃完饭还得下地干活呢。”
赵三娘再厉害也不敢对自己男人甩脸子,讪讪地住了嘴,憋着一肚子气走进厨房。一进去就看见她的二女儿柯如桃正垫着脚从灶台上的碗里抓饼子吃,她狼吞虎咽地啃了两口,完全没注意身后有人。
这饼子是早上没吃完的,本想着中午热热还能吃,被柯如桃脏兮兮的小手一抓,糟蹋了大半。
赵三娘顿时暴跳如雷,冲上去拉着柯如桃的胳臂,一巴掌就呼到她的脸上,骂道:“吃吃吃,死赔钱货,就知道糟践东西。”
说完犹不解气,猛地一推,小女娃跌坐在地,头也磕到了灶角。可是她一滴泪也没流,眼神里一片麻木,只是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捂住额头,喃喃道:“娘我好饿。”
都说“疼老大,护老三,老二就是一片砖。”柯如桃今年九岁,上面有一个姐姐柯如兰,下面就是弟弟柯均阳,她从生下来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在他们眼里,她还比不上柯均阳的一根手指头。哪怕同是女儿,柯如兰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早年多少还得了些爹娘的疼爱,但是到了她的头上,不是打就是骂,恨不得没生过她才好。
赵三娘看着面黄肌瘦,头发犹如枯草般的小女儿,又想到柯采依那张越来越像她早死亲娘的脸,脸色愈发阴沉可怖。
她一摔案板,冲着柯如桃喊道:“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吃闲饭啊,滚过来烧火。”
柯如桃不敢违抗娘的命令,要不然等会儿又没饭吃了,她赶紧跑过去,蹲在灶膛边认真烧起火来。
“娘,我出去一趟啊。”大女儿柯如兰一蹦一跳地走到厨房门口,通知了她娘这一句。
相比柯如桃灰头土脸的模样,柯如兰穿着半新的衣裳,袖口绣了兰花,颜色泛旧,一看就是洗过很多次的,只不过主人爱惜得还不错。她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细长的眉眼间都是笑意。
“大中午的干什么去?”赵三娘瞪了她一眼,虽说她对这个大女儿没有像二女儿那般,但也是万万比不上她的宝贝儿子的。不过柯如兰长大了,经常都使唤不动她了。
柯如兰满心欢喜地说道:“听说李仁哥哥回来了,我要去看他。”
赵三娘一听撂下脸:“早跟你说了,李仁是正儿八经的书生,怎么会看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信,李仁哥哥会喜欢我的。”柯如兰顶了一嘴,转身就跑了。
赵三娘恼火道:“死丫头,生了你们两个赔钱货不知道有什么用。”
柯如桃缩了缩肩,埋头盯着闪烁的火焰不敢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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