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几分钟。
在夜色降临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照进博物馆的展厅后展厅里的展品们便纷纷从睡梦中苏醒开始享受属于它们的自由。
向日葵在画布上舒展开花瓣互相鄙夷着同伴的存在。三朵的看不起五朵的觉得物以稀为贵;十五朵的看不起十二朵及以下的觉得它们丝毫不能展现向日葵的灿烂。当初文森特创作时一定想不到自己的作品们会出现这样的龃龉。
呐喊者倚着栏杆清了清嗓子身后的流云与海水在它的声音里打着旋儿卷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人们仿佛可以透过那些涡心看到无尽星空或者那座坐落在最深沉海底的古老宫殿。
斯芬克斯抖抖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整座展厅里都在回荡着轰隆隆的声响。它身上的石块太老了老到连博物馆最资深的研究员都不确定那些石块的年代据说埃及吉萨那位法老墓前的人面狮就是仿造了它的造型这给它在这座博物馆里增添了许多声望。
还有一群群的丘比特光着屁股拍打着小翅膀四处乱飞冲每一个它们看到的男巫与女巫们射箭。只不过能够在博物馆的蜡像区拥有一席之地的巫师都不再年轻已经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
此外还有夜骐它们活着的时候巫师们看不到它们的模样它们死亡之后只留下干枯的骸骨巫师们还是看不清它们的模样。
虚假的太阳挂在沙盘上空向下方的谷地喷吐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琉璃烧制的马与骆驼都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啃沙子。白天在沙盘上相互冲杀的两拨巫师此刻依偎在一起畅谈它们的演艺生涯不时有黑袍巫师在沙土冲刨出白袍巫师的胳膊或腿——这是白天战争残留在沙盘上的痕迹——然后它们吆喝着挥舞着法书帮对手续接肢体。
整座博物馆。
除了沉思者喜欢独坐在石台上发呆之外博物馆里长脚的、能动的展品们几乎都会在月光与夜色下走下展台舒展舒展筋骨抖擞抖擞精神。
这是属于它们的自由。
便是那些不能动弹的展品譬如传说中独眼巨人库克罗普斯的颅骨仅剩一个脑袋因此只能呆在玻璃柜中唱着别人永远听不懂的古怪歌谣。
宥罪猎队的年轻猎手们偷偷摸摸从侧门进入这座博物馆并没有引起展品们太多的关注。
每年每个月籍着夜色潜入博物馆的年轻人都太多了。
有男巫与女巫手挽手躲在阴影里卿卿我我的;也有抱着作业本来博物馆找展品说明期望能给自己的论文润润色的;还有听说博物馆晚上闹鬼的传闻带着法书与符纸前来降妖伏魔寻找刺激的。
无论这些年轻巫师做什么或者他们怎么做博物馆里的展品们大都视而不见假装看不到那些偷偷摸摸的身影。
毕竟他们与它们不在一个世界。
原本今晚也是这样的。
有人走进屋里。
有人走到台下。
还有人守在门外坐在石阶上背对着这一切。
原本一切就应该这么泾渭分明。
直到那株楤木某根枝条上的硬刺刺破了某位年轻男巫的手指刺尖挂上了一点殷红的血珠。
随着那点血色弥漫开来。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博物馆虽然是活的但‘生活’在这座博物馆里的住户们却都是死的。
今晚随着那点血色的气息弥漫开来在这座活棺材里呆了一辈子的死物们忽然嗅到了一丝打破死亡法则的契机。
一丝可以让它们摆脱日复一日如同木偶般的生活像一位真正的巫师或者一头真正的魔法生物那样走出月光走到阳光下面的契机。
骸骨们空洞的眼眶被那丝气息刺激在黑洞洞的眼眶的最深处闪烁起了一丁红芒;被魔法硝制的标本们摸了摸它们空荡荡的胸腔仿佛听到了心脏在跳动;还有粗重的石像手脚笨拙的挪下展台踏着沉重的步伐寻觅着那丝气息所在的方向将整座博物馆震的隆隆作响。
……
……
正被如潮的骨骼化石们追的四处乱蹿的年轻巫师们对整座博物馆里发生的一切都茫然无知。急迫的追逐只能让他们专注与眼眼前的逃亡而没有余力进行稍有深度的任何思考。
但身为第一大学最优秀的年轻人即便是在逃跑时他们也不会过于悲观。
他们会互相打趣、互相吐槽一起猜测白骨展品们暴动的缘由。
截至目前张季信提出了最为直接的猜测——他进百草园时把香灰从右肩丢了过去因此给大家带来了霉运。
进百草园前把香灰从左肩丢过是巫师们的古老习俗据说可以带来好运。
但从右肩丢过去会有什么后果没人知道。
理论上丢的方向相反带来的后果应该也是相反的。张季信觉得自己带来糟糕的运气这种想法不足为奇。
但这个解释也太牵强了一些。
郑清翻动一页法书唤出几条藤蔓绞在一起束出一条粗大的绳索一头捆住那条双头蛟龙化石的尾巴另一头在更远处那根黑色的立柱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看着那头蛟龙在半空中干嚎扭动他才回过头阴沉着脸接口道:
“丢一把香灰而已带不来这么糟糕的结果……胖子刚刚撞飞一头鹓扶那他岂不是要被人用桃木棍打死?”
传说中后羿就是因为欺负了一头鹓扶受到那只大兔子的诅咒最后被弟子逄蒙用桃木击杀。
胖子虽然变大耳朵却没有失灵反而因为耳朵变大听觉变得灵敏了许多。
听到郑清的推测后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在如潮水般的白骨中跌倒。
然后他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抱怨道:“这件事……这件事不怪我!我怎么能看清前面是什么东西……它们那么多!”
去年魔药课上胖子因为误摘了一朵打碗花很是吃了几天苦头。
所以他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异常敏感。
轰隆隆的哭腔回荡在展厅。
有点滑稽。
也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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