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阵阵,乌云攒顶,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大地。
一只小狐狸正在白首山上渡天劫。
这是一只九尾白狐,身材十分娇小,蓬松雪白的大尾巴是身体的两三倍长,整整齐齐九条舒展开,或拖垂在地,或峭立在背上,或蜿蜒回护在身前,漂亮极了。
可惜此时她的尾巴和一身雪白狐毛早已被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劈得这里一块焦黑,那里一片脱落,鲜血染红了皮毛,看上去凄惨极了。
小狐狸再一次被一道天雷劈倒在地,打了好几个滚,小巧的狐狸嘴边流出鲜血,两只尖尖的耳朵和全身的毛都耷拉下去。
她抬头看着天上云团中正在酝酿的最后一道天雷,左眼是湖水般的蓝眸,右眼是烈焰般的红眸,颇为奇异,此时这对圆润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怯惧和无助,身体也微颤着。
她呜呜地叫了一声,回头舔了舔一条毛毛快被劈秃了的尾巴,整个狐心疼得不得了。然后她一咬牙,在粗壮的天雷凌空劈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双眸都变成了红色,整只狐皮毛都竖了起来,然后一跃而起,迎雷而上,九条大尾巴齐齐反折于头顶,像一个白色温柔的笼子,将她身体遮蔽起来。
轰隆隆隆!!
天地都在震动。
天雷持续了很久,在它终于消散的那一刻,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狐狸从半空坠落,砸在一片柔软的草甸里。
风吹草低,不知过了多久,鸟兽虫鱼渐渐在百兽山附近重新活动起来,草甸里的小狐狸终于苏醒过来,一对异色眸子已经变回了乌溜溜的样子,湿乎乎的显得十分虚弱。
她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变得不同,她成功渡过天劫,现在成为一只真正的九尾天狐了!
她开心极了,身上的伤痛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她的父母都是九尾狐,从出生起,她就是九尾狐,比起那些从一条尾巴修炼起的野狐狸,她可以说出生在了终点线上。
正常来说,她很早就该渡天劫,成为天狐,进入仙的行列。
然而因为她自身的惰性、随遇而安和一些其他原因,她活了大几百岁,才终于开始渡劫,这个时候,她的父母兄长还有族人早就通通飞升到天上去了,世间就剩下她一只九尾狐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能够和他们团聚了。
她开心地给自己舔起毛毛来,按照几百年来看过的无数飞升例子,很快就会降下天梯,带她去天界了,她要把自己打理得整齐漂亮才行。
只是舔着舔着,她忽然僵住了。
那草地里,那焦焦的,黑黑的,看起来还有些毛糙的条状物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眼熟?还不止一条!
一条,两条,三条……她僵硬地数啊数,心里不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最后她数到了九条。
她整个狐都是僵硬的,一点一点转动脖子,看向自己的……屁股。
哪里本该有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光凸凸的皮毛焦黑的狐狸屁股。
一!条!尾!巴!都!没!有!
白首山上,风温柔地吹,阳光温柔地照,鸟儿啼叫,虫鸣悦耳,一派悠然自在。
忽然,一声凄厉的嗷呜狐叫声拔地而起,震破云霄,吓得生灵万物一个哆嗦,齐齐地躲了起来。
……
“小湖你快别哭了。”狐山上,一个穿着红袄,外表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妖娆妇人劝着面前一身白裙,哭得都快要抽过去的少女,满脸的无奈。
“为、为什么,我的尾巴……呜呜呜,我的尾巴!!”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抱着一堆焦黑的尾巴,心痛不能自己:“小八,小八,我该怎么办?我的尾巴掉光了呜呜!”
她不施粉黛,容貌却秀丽清绝,一头青丝只用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带盘绕,因为弄得潦草,一半盘着一半披散着,加上她哭得两只眼睛核桃一般又大又红,鼻头通红通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可怜极了,却更显得惹人怜爱。
妖娆妇人眼里闪过一抹嫉妒,稍纵即逝,叹了口气:“九尾白狐的事情我知道不多,我只是一只八尾狐,还是红狐……我们的尾巴也都不适合你,我看只能找到你的族人,看谁能够分一条尾巴给你。”说着她忧愁道,“可是你现在没有尾巴,不能算是九尾天狐,天梯不会降下来给你的。”
然而世间只剩下她一只九尾狐,她又到哪里去找能够安在自己身上的尾巴?
白小湖又要哭了。
她摸着自己的屁股:“长不出来了吗?”
妇人无奈地看着他。
白小湖也泄气了,九尾狐的尾巴掉一条就少一条,除非有逆天的修为,否则不可能再长出来的。
她开始思索,人世间好像真的没有自己的族人了,那她要到哪里去找尾巴?
她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遇到了一只小白猫,那只猫又小又弱,被其他猫和其他妖族欺负得很惨,她就挺身而出给它撑腰,还带它一起玩,她很喜欢那只小猫,觉得它只能活短短十几年太可怜了,就从自己的尾巴上拔下了九根十分重要的毛毛,送给了对方,帮助对方修出了九尾。
后来她就没见过对方了,或许它已经飞升了,又或许它还在世间,如果它还在世间的话,那九根尾巴毕竟是依托自己的九尾狐毛毛才能修成的,或许能让她转嫁到自己屁股上呢?
她不求多的,一条就好,让她不要秃着屁股就行,剩下的她再慢慢想办法。
她立即去找那只白猫,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哪里找得到?
她去过当初见到那只白猫的地方,她踏遍了当初带着那只白猫耀武扬威游山玩水过的地方,她也闯过猫妖族的领地,然后被当做入侵者赶了出来。
几百年来都不怎么出门,变得很宅很宅,宅得胆子都变小了的白小湖,几乎把一辈子的路都在这段时间里走完了。
她还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没有了尾巴,她修为大跌,渡天劫的伤势因为没有天梯接引,无法到天界的仙池里吸收仙气修复,根本无法愈合。
终于有一天,她咬咬牙,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又耗费大半,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盘坐其中,刺破十指,十颗血珠悬浮在身周,她手指微扣,开始迅速掐算起来,忽然,十颗血珠汇聚到一起,朝着阵法的一处涌去。
白小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睁开眼看着那处,脸色一变,怎么会?那白猫不在天界,也不在此间,而是几世轮回都成了凡人,如今更是在一个魔障丛生,即将崩塌的小世界中。
白小湖脸色变幻,天界她去不了,剩余的灵力倒是足够支撑她去到那方小世界,可若是拿不到一条尾巴,她的伤势无法愈合,最终也将有去无回。
去,还是不去?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毛毛发带,这是她自己身上换下来的毛毛,她平素身体很健康,不怎么掉毛,她攒了一辈子也才攒起这么一根带子。
她想象着这是自己的尾巴,眼圈又红了,又摸了摸自己身后原来长着尾巴的地方,最后抬头看天,她的父母兄长还在天上等着自己。
她眼里闪过一抹决然,深吸一口气,掐动手诀,下一刻,她突然停止动作,跑出阵法,将自己住过的那间屋子整个收进了自己的芥子空间,甚至连外头的灵花灵草、自己惯爱泡澡嬉戏的一眼灵潭和自己捡来的漂亮石头都装了起来,最后抱起鸡窝里睡得正香的小魔鸡,吸了吸鼻子:“蒙蒙,我们走。”
毛茸茸的黑色小鸡崽惊醒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懵逼地看着她。
白小湖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五百多年的白首山,眼里满是眷恋不舍,还有对未来的忐忑,最终踏进阵法,掐动手诀,下一刻人便消失在了阵法中。
这方天地,失去了最后一只九尾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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