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以前对这些事情也有过怀疑，可是后来想想却发现不对。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说，她最早遇到苏景珩的时候已经是玩家了，而苏景珩那时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假的，这件事情就无法解释了。
同样，也有人尝试过跟非玩家说游戏的事，却发现别人根本听不到。即便是把商城，武器展示出来，普通人也看不到这些。
他们曾经想过是不是什么外星黑科技之类的，自然也是无从得知。
“也有道理。”苏景珩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同等级的副本难度不同，目前等级最高的是S级，只出现过一次。”
“就是你上一次副本？”
“是，一共进了23人，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也没能通关，靠得是用保命道具强行关闭了副本。”云筱接着喝了口茶，慢悠悠开口。
苏景珩愣了一下：“可是，如果所有游戏副本都像你所说，是一个世界的话，关闭副本后游戏里对应的地方会怎么样？”
“这个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用那种东西。不过这种东西暂时不用管，大部分玩家还不知道这件事。”云筱又笑起来，拖着调子懒搭搭补了一句，“你现在听到的可是机密。”
苏景珩被这句话堵住了口，满腔疑问又重新咽回肚子里。
“最后一条，目前还不能确认。”云筱满意开口，“知情者一致认为，如果通关了这个S级副本，可以得知脱离游戏的办法。”
“不过这个副本目前是打不开了，下一个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水杯轻轻放回茶几，玻璃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云筱语气中无奈与难过交织在一起，被这声音掩埋遮盖。
片刻后，她重新笑起来，不动声色撇开话题。
“你下一次副本打算什么时候进？”
苏景珩眉头不自觉抿紧，却也没有戳穿，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决定就好。”
“纸带了吗？”
云筱接过苏景珩递的纸，将其展开和自己的放在一起：“都是A市，内容应该差不多。”
“不同的地点可以进到同一个副本吗？”
“一个副本有好几个入口。”云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白色的笔，那支笔尖尖的头上没有墨水，连带着笔杆都是彻底的白。这支笔笔被云筱虚握在手中，片刻自行动了起来。
她解释道：“这个是探副本等级的笔。在游戏商城。很便宜，100积分一支，可以永久使用。”
笔在两个人的纸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圈。灰色绿色居多，偶尔有蓝的紫的。
“没被画圈的都是E级本，和糖果屋难度差不多，然后一一上推，蓝的是B, 紫的是A。”
苏景珩看了看那几个蓝色和紫色的圈：“所以就是在这上面的时间，到这上面的地点？”
他垂着眸子，沉吟片刻：“这个怎么样？”
手指得是上面一个蓝色的圈，他还记得江邻之前说过云筱喜欢闯高级副本。
【8.13 12:00 沁园入口处大铁门。】
“B级？”反倒是云筱怔了一瞬，“还是三天后......你确定？”
一般就算是打算磨练经验，也应该一点点提高难度吧。
“那......”苏景珩有些犹豫。
“就这个吧。”云筱低头把玩着那两张纸，抿了一个笑出来，“你可以就好，我无所谓。”
她声音透着轻松，好像在说什么再自然不过的，而不是什么会涉及到生命危险的事。
苏景珩突然有些好奇：“天榜上有多少独行玩家？”
都是像这样的吗？
“独行的不少，但排名普遍不靠前。毕竟副本里很多时候单靠一个人不行。目前前十除了我都是各个公会的人。最有名的是深白、赤影和渡缘这三大公会，人数基本上占到了所有玩家总数的一半。”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加公会？”
云筱顿了一下，才笑着道：“总觉得一个人呆着反而逍遥自在。”
肯定不是实话。
苏景珩心里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余光扫了眼云筱住的屋子。很大，却单调干净过了头，无端有些清冷。
“你平时也是一个人住这？”
云筱倒是不甚在意：“我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跟着舅舅一家长大的。这房子也是舅舅他们留下的。”
“舅舅一家也在四年前死于车祸，剩下的亲戚这种本来就不多，现在也早断了联系。”她敲着手指，看着苏景珩欲言又止的样子补了一句，“不用说抱歉。”
苏景珩怔愣片刻。
“举目无亲，六根清净。”云筱弯了下眉，“有些时候，反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更来得快活。”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我舅舅他们，至少把房子和钱留给了我。”
两个人无端陷入了沉默，直到云筱把茶杯重新满上，苏景珩才逐渐抽回神，低声道了句谢谢。
这个人好像总是在说谢谢。
从一个人的说话习惯各种方面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生长环境。上一次副本那样相处下来，云筱很清楚她跟苏景珩性格完全不同，此刻却突然有一种想法。
认为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你......”
“我父母也都去世了。”苏景珩开口道。
云筱有些讶异，这她倒是真的没想到。她一般不喜欢去戳人伤口，但是遭遇相似，又是未来的同伴，忍不住就萌生出了些好奇心。
苏景珩瞥了她一眼，不禁有些好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些复杂。”
云筱拖着调子“唔”了一声，端茶靠在椅背上，神态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苏景珩突然想到，即便是之前的江邻，对待副本的态度也是认真谨慎，在柯凯他们迷路的那个晚上也会生气，在跟米娜打的时候会慌。
而云筱似乎永远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却不怎么见着急。
上午暖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到她的身上，云筱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柔和的光，暖洋洋的。
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身上却有一种却异常令人安心的气质。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可以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倾诉出来一些。好像不论他说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只会点点头说“这有什么”。
苏景珩就控制不住地接了下去。
“我算是我父母一夜情的结果。”他耸了耸肩，明明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提起母亲时又带了一丝对未知的惦念，“这件事，我的母亲，甚至连我外公都没告诉，独自拼着命把我生了下来，自己却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离开了。”
云筱被这个戏剧化的回答搞得有些懵。
“我外公也是到那个时候才知道的这件事，他把我带回去将我养大，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找到了我父亲。他那个时候又已经成了家，又惦念着这么一点血脉，就把我带了过去。”
“不过他不喜欢我。我的突然出现，败坏了他的名誉。”说到这里，苏景珩语气带上些许嘲讽，“后来他酒驾，大半夜的连人带车一起冲进了河。”
他童年过得不算好，那么多个黑暗的夜晚下来，出了这事竟反而感到了一丝轻松。他父亲的家人出了这事之后再也没管过他，再后来，外公也去世了。
云筱本来还带着好奇，听到后来就彻底陷入了安静。
苏景珩说完，又拿起杯子想喝水，这才发现杯子早就已经空了。
他回过神来：“我还是第一次跟其他人说这种事情。”
云筱忙不迭地重新倒上一杯。跟npc交道打久了，她向来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比较能接话的人，却第一次像今天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合之前从他这看出来的点点滴滴，她多半能猜到这人以前的生活的是什么样子。
总之不会好。
从小没有感受过家人的爱的人，多半会在一些事情上变得比较偏执。但她在苏景珩身上，却又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即便是在副本里，也都抱着积极乐观的态度。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提到这个苏景珩反是笑了：“以前是挺怨的，后来在最困难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拉了一把，就觉得......没什么记恨的必要了。”
他曾在最绝望的下雨天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一把伞，现在他遇上了云筱。
这一刻，云筱觉得苏景珩笑得比她一直以来都要真心实意。
她突然就有些羡慕。
“我对你们家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做评价。”好半响，她才慢悠悠拼出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打在苏景珩心上。
“但是至少现在，你有我这么个同伴，而不是一个人。”
飘在空中转啊转的心，就那么落了下来，落到了厚厚的羽毛堆里。柔软的羽毛刮过心底，痒痒的，却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苏景珩觉得他为了等这句话，踽踽独行了二十年。
“那作为大名鼎鼎的lark的同伴，我会尽量不拖你后腿的。”
云筱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着：“那请问我亲爱的同伴panther，你知道天榜前十的分差有多大吗？”
“多大？”
“不大。每个人就差了几百分。“她偏头冲苏景珩笑了笑，“我现在比较担心，万一我有了同伴，分数跟成了火箭一样上去怎么办？”
苏景珩：“……”
“排名高一点难道不好吗？”
“太高，麻烦。”云筱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现在就够出名了，哪天身份暴露会被一堆人缠上的。”
她扯了扯嘴角，“以前tiger还觉得我控分，特意维持这么一个排名不往上冲。”
“那你控了吗？”
“......控了。”
“……”
“也没那么刻意，毕竟这种东西太难预料。那群公会的人倒是为了维持个排名很拼，积分往上窜停不下来。他们都是一起进的本，为了刷分还经常进低级副本。效率高，安全性也高。”云筱百无聊赖道，“无聊，谁要跟他们争这个。”
聊起这个，刚刚两个人之间有些沉重的气氛消散不少。
苏景珩敛了笑，认真道：“其实，我挺感谢这个游戏的。”
云筱单手撑着沙发，听到这个问题后，静默了一瞬：“是啊。”
她也曾经很感谢这个游戏。
究竟是什么时候悄然改变了呢？
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照得整个室内都亮堂堂的。每次在这种又暖又热的光下，云筱都会觉得自己有些想法无处遁形，但她也清楚大部分玩家抱有的也是同样的念头。
仔细想想，这游戏救了他们的命。
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对进副本心里都再激不起一些波澜，大多数玩家在这样一种“安于现状”的日子里，其实都明白这一点。
这转瞬即逝的念头，却很快被游戏给他们生活带来的影响所掩盖。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玩家，逼着自己往高难度副本里闯，为了寻找希望渺茫的脱离游戏的办法。
大多数时候，人都是不求满足的。
有些时候，云筱会想，如果她当初没有进游戏，而是因为事故死去，会不会反而更好。
但她同时又心怀不愿。
即便无所留恋，人总是想活着的。
不希望一生这样受限制下去，而是想要真真正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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